远在千里之外的泗水关,此际已是冻土如铁,那大风刮起时,竟是连一颗沙砾都卷不起来。
天气干冷,无雪亦无雨,唯北风呼啸来去,如重锤般砸向这片土地,将每一块石子、每一颗泥沙,都夯得更加坚硬。
何鹰笔直地立在军帐之外,瞥眼瞧见不远处有个身形矮胖的老者,将一柄铁剑重重地扎向了地面。
“砰”地一声,那铁剑在地面上磕出了一声脆响,向地下深入了约莫两指之长,便再难有寸进。
那矮胖老者往手上吐了口唾沫,一掌击在剑柄之上,吐气开声,用力向下按压起来。
那铁剑发出了脆弱的嗡鸣,却又在那股巨力之下,一点一点地往土中陷去,速度十分缓慢。
何鹰百无聊赖地看了他一会儿,便将面上的布巾往上一拉,继续笔直地守在帐前。
北风地,钢刀一般刮过营帐,几乎日夜不停。
这一片营地便在泗水之旁,耳听得那泗水之上冰块撞击的声音,“喀嚓”有若巨大的碎瓷,几令人齿寒。
主帐之中,桓子澄将木案上铜灯挪了个方向,复又执壶斟茶。
袅袅白烟自细长的壶嘴中飘去半空,一缕清苦的茶香在帐中四散了开来,却是为这苦寒之地,平添了几许雅致。
“请君见谅,出来得急,并无好茶奉君。”他将茶盏推向了对面,复又给将另一只茶盏斟满,推给了第二人。
如果秦素在此,一定会惊讶于这帐中的情形。
那在书案前对坐着的,共有三人。
其中之一,自然是身为持节都督的桓氏大郎君桓子澄,而端坐在他的左首,正一脸嫌弃地看着茶盏的俊美男子,便是新官上任的泗水监军薛允衡。
这位向来以白衣著身而名动于世的薛二郎,此刻却是没穿着白衫,而是着了一身灰朴朴的长衫,外面罩着玄色甲衣,若非容颜太过俊美的话,这一身铠甲在这军营之中,委实不怎么打眼。
除了他二人之外,另有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坐在桓子澄的右侧。
他穿着一身玄色衣袍,外罩着同色的貂毛氅衣,竖起的兜帽遮住了他的脸,连两只手都是隐在袖子里的。
他没有去端茶盏,只安静地坐着未动。
方才桓子澄调整了灯盏的方向,似乎就是为了他。因为,那灯盏调过方向之后,这黑衣人的全身便都落在了灯影之外,在昏暗的帐子里就像是隐了身似地。
薛允衡有些不满地看了看他,将茶盏推开了些,挑起了一边眉毛:“桓大,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说着他便向那黑衣人抬了抬下巴:“这一位又是谁?”
“奇兵。”桓子澄简短地回道。
薛允衡“嗤”地笑了起来,将手指在书案上点了点:“所谓奇兵,难道不该是我薛氏府兵么?”他说着便又拿眼角看向那黑衣人,总觉得这人一看就叫人不舒服,连带着他说出来的话有了几分不客气:“我薛氏为将这两千精锐带出大都,不知花了多少力气。如今我人到了此处,你却告诉我还有一支奇兵?那我薛氏府兵又该当放在何处?”
“薛氏乃是正奇兵,而这一支,”桓子澄说着便往旁看了一眼,目中神色未明:“这一支,乃是反奇兵。”
“噗”,正端着茶盏喝茶的薛允衡,险些将一口茶水喷出来。
他掏出块灰朴朴的巾子拭着嘴角,另一只手便直直指向了那黑衣人:“就他?还反奇兵?我看他是鬼里鬼气的邪兵才对。”说着他便将巾子朝案上一掷,冷下了脸:“同座而谈,竟连脸都不愿露,诚意何在?这般行径,与宵小之辈又有何异?”
他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可那黑衣人仍旧一言不发,对他的各种挑衅恍若未闻。
桓子澄此时便担当起了调停人的角色,语声温和地道:“所谓反奇兵,便是反其道而行之的意思。这一位不愿露面,亦是为着大局计。”
说到这里,他竟是于座中向薛允衡揖手一礼,面上亦现出了一个淡笑:“薛监军见谅,吾亦以为,这位还是不露脸为妙。”
薛允衡的面色有点发僵。
这倒不是因为那黑衣人始终不肯露脸,而是因为桓子澄的这一个揖手礼。
坦白说,他心里挺有点不是滋味的,就好像他薛允衡没人家分量重也似。
“藏头露尾,彼,非君子也。”他拂了拂衣袖,心下再次觉出了几分不自在。
若是一身博袖白衫,这衣袖拂起来可有多带劲儿,可惜这一身的灰衣,连拂袖这个动作也做不洒脱。
薛允衡心下十分遗憾。
他知道,这是在战场,那一身白衣裳就是个移动的箭靶子。
他家长兄薛允衍想必比他还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在他赴任之前,这只铁公鸡便强行把他所有的白衣都给收起来了,连阿堵偷偷替他藏下的一件白色短褐,也被薛十一这小丫头拿墨汁给染成了花脸。
每每回想起那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