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这座山峰为首,那平坦的旷野亦于此处断然中结,如同被群山一刀割断,连绵起伏的大山横亘于其上,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桓子澄步履从容地往前走去,直到行至马车旁,方才停下了脚步。
在马车停靠的正前方,是一条窄细的山道,山道两侧是直上直下的峭壁,夹住了一线细细的蓝天。
遥遥地望着这条山道,桓子澄面无表情。
李隼一脸肃杀地跟在他身旁,手按剑柄、面色极为冷峻。
当此际,前方陡然传来了数声低喝,随后是“呛啷啷”拔剑之声以及兵戈相击之声,杂以男子低沉的呼喝与啸声,此起彼伏,响彻山道。
这分明便是有人正在打斗,而在那山道的拐角处,亦偶尔有兵器的寒光一闪而逝,然桓子澄却仍旧是面无表情,就仿佛没听见一般。
“这是第几拨了?”他淡然地问道,伸手掸了掸袍袖。
李隼利落地叉手道:“回主公,是第三拨了。”
“唔。”桓子澄点了点头,不复再言,却是又自袖中将信取了出来,仔细地看着。
李隼亦是面无异色,仍旧侍立在他的身旁。
在他们的前方与两侧,是桓府的大队车马。此时,这些车马皆停在了山道的入口处,侍卫在前、仆役在后,形成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半圆之阵,而无论侍卫还是仆役,皆是一派的镇定,就好象前方的打斗与呼喝根本不存在。
便在这诡异而又有序的氛围之下,桓子澄面色平静,视线在信笺上来回滑动。
好一会后,他方才微启了唇,唇畔漏出了些许话音:“晋陵公主……竟会写曲?”
这话听着像是自语,然而他却转首看向了李隼,仿佛需要他给出一个答案。
“回主公,属下不知道。”李隼想也不想,利落地答道。
这回答几乎使人发笑,然桓子澄居然微微颔首。
那一刻,他面上的神情有些怪异,既像是感慨悲怆,又像是欢喜不禁。
“虽然早有所感,可……我还真是……没想到。”他再度轻声语道,语气极为复杂,竟叫人听出了悲喜交织的意味。
“原来,她与我……是从同一处而来的呵……”桓子澄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李隼依然面无表情,站在那里连根头发丝儿都没动一下。
桓子澄的叹息,亦在这寂静之中渐渐隐去。两个人皆不再说话,这一队车马也兀自安静着,除了马儿打响鼻的声音,以及呼啸而来的风声,便只有前方传来的打斗声,且,那打斗之声也在渐渐变弱。
数息之后,一直浑身紧绷的李隼,蓦地气息一松,旋即转向桓子澄躬了躬身:“回主公,他们回来了。”
随着他的话音,便见那山道中蓦地现出了两个老者,其中一老者身穿黑袍,高瘦如竹竿,而另一人则着灰衫,矮胖如圆球。
这样的两个老者同时出现,似乎是有些滑稽的。
可是,当你看见他们时,却生不出这样的感觉,唯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几乎迫得人睁不开眼。且这两名老者纵是形容完全不同,可他们的眼睛,却是同样地锐利与刚勇,步态行止更是气度非凡。
这两个人慢慢地走到圆阵前方,那守在前头的侍卫便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李隼立时迎上前去,躬身道:“见过鲁宗、见过孟宗。”
那身形高瘦的鲁宗“嗯”了一声,算是回答,而矮胖的孟宗则瞪了李隼一眼,骂道:“没出息的东西!”
李隼摸摸脑袋,什么话也没说,引着二人来到了桓子澄面前。
“见过主公。”一见桓子澄,二人立时肃声行礼,执礼竟是甚恭。
此时,桓子澄冰冷的脸上亦有了一痕浅笑,上前扶起了他们,和声道:“辛苦两位了。”
孟宗直身而起,拍了拍圆圆的肚皮,笑呵呵地道:“幸不辱命,可见小老儿这把骨头还管用。”说着他又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不屑地道:“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三不两下地就死了,没劲儿透了。”
李隼便低低地道:“徒儿说要去的,您老偏不乐意。”
“怎么啦?还不兴让我玩儿一回的?”孟宗立时眦起了满脸的胡子,眼睛瞪得铜铃样大。
李隼缩缩脖子,没再吱声,一旁的鲁宗十分难得地开了口:“你也省口气,就剩一个徒弟了,再吓跑了该当如何?”
他的声音不如孟宗洪亮,而是较为低沉,且吐字微涩,显是不常说话。
孟宗立刻瞪了他一眼,而奇怪的是,这一眼瞪罢,他居然没再说什么,嘟嘟囔囔地走去了一旁,看起来竟像是听进去了。
桓子澄面现温笑,款声道:“两位宗师请先下去休息罢,余下的事交予李隼他们便是。”
鲁宗与孟宗向他微一点头,便退了下去。
待他们离开后,桓子澄便转向了李隼,吩咐道:“请哑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