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四起,拂得那门帘动了动,阿烈的语声便和在这风里,低沉而又凝重:“朝堂上最近隐约有传闻,说这道折子实则是桓公借小儿之手,赠予卢士纶的一份大礼,其用意自是希望与卢氏走得更近。”
言至此,他忽地话锋一转,继续道:“可是,便在这传闻出来后没几日,桓公有一日忽将桓四郎召进书房说了很久的话,出来时,父子二人的面色都很难看。紧接着,桓公便突然赏了桓大郎一套前秦内造的瓷壶,据说价值千金,今日上晌面圣时,桓公突然向陛下提请,想要令其长子桓子澄任散骑郎。”
他的话语,让莫不离面上的寒意瞬间便化作了讥嘲。
“原来如此。”他勾唇语道,冰冷的眼中尽是冷意:“我就说,那卢士纶是个最中庸无用之人,如何能上得了这样一份折子?原来这里头还有他外甥的功劳。”
言至此,他似是再也无法抑住心底的情绪,“呵呵”地冷笑了起来:“人皆道女生外向,却不想桓家这个四郎反倒是男生外向。有了好计策不思献给父亲,反倒献给了舅父,却反惹得桓公大怒、父子反目。由此可知,他这是有多想讨好母族,这才急欲在卢氏面前表现。”
桓道非之所以偏爱四郎桓子瑜,正是因为桓子瑜有一个强有力的母族。可他大约没料到,他对卢氏的过分重视,却让桓子瑜觉得,抓紧卢氏远胜于抓住他这个亲生父亲,于是干脆转投了卢家的怀抱。
阿烈对此亦表示赞同,沉声道:“先生的推断一点无错。桓四郎向着母族,甚至不惜将良策献予舅父,桓公自是不满,于是便想起了嫡出的大儿子桓子澄,出手就赏了一堆东西,还要命其入仕。这一连串的举动一抑一扬,他这是在告诉桓四郎,郎主之位,最终还是由他桓道非决定的。”
神态轻松地说到这里,他的眉眼间便浮起了一丝淡笑:“桓氏内斗,不管获利者何人,于我等自是大有好处。从这个方向来看,此事却也不算太坏。”
这一番话可谓将事件解释得十分清楚,然而,莫不离面上的寒意却仍旧极盛。
“桓氏,终究坏了我的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句话,他便猛地一拂衣袖。
“哗啦啦”一阵响声,堆在书案上的几本书册,瞬间便被他扫落于地面。
那一刻,莫不离那张矛盾重重的脸上,有着一种说不出地扭曲,而他的视线更如淬了毒的火,又似蕴着无穷的怨毒与仇恨,若有实质一般投向了窗外的花坛。
花坛中的那块白石,在夜色中兀自耸立着,夜风拂来春草细碎的呜咽,似是在悄声地哭泣。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不离身上那种濒临爆发的危险气息,才终是平息了下去。
他似是有些无力闭起了眼睛,颓然靠坐在了扶手椅上。
如此强烈的情绪,在他还是极少有之事,而阿烈却似若未闻,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他垂着眼眸,平板的语声不带丝毫起伏,平声说道:“此事虽不算坏,却也不能算好。卢士纶的折子上得太突然,叫我等极为被动,就算把事情捅出来、晾出桓氏之名,只怕也得不着好处,说不定陛下反倒会对桓氏高看一眼,所以……”
他没再往下说,只躬了躬身,便沉默地退去了一旁。
莫不离张开了眼睛。这个瞬间,他连说话的声音里都透着无比的倦怠:“所以,我们就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连个像样的反击都没有。”
他用的是陈述的语气,很显然,他并不需要阿烈的回答。
然而,阿烈却像是没能理解他的意思,此时偏偏开口道:“先生过虑了。先生莫忘了,我家主公的母族,也是小族。”
此言一出,莫不离的眉头立时一动。
他转眸看向阿烈,方才还满是疲倦的眼睛里,划过了一丝讶然:“你的意思是……”
“诚如先生所想。”阿烈立时接口道,眸中有着一种成竹在胸的笃定:“既然陛下愿意启用小族与寒族子弟入仕,我们自然就更容易往各部塞人了。我家主公的母族本就是小族,虽然族中人才凋零,却也并非没有可用的人手,如果将他们全都安排出去,则正好可以补齐我方人手上的不足。”
莫不离静静地听着他的话,眸中讶然渐渐散去,转而有了一丝笑意。
“此计……大善。”他沉吟地说道,眉间喜色渐浓,那流星飞坠般的笑意,让他整张脸都亮了起来,再不复方才的疲倦,“这便叫顺手推舟,无论设局之人是谁,他大约都没想到,这一计虽拦住了卢士程,却反倒给我们指了一条明路。这就是所谓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正是。”阿烈语道,“除此而外,先生也莫要忘了,我们的手上,还有秦六。”
言至此处,他放慢了语声,意味深长地道:“先生当知晓,如今天气已然和暖,宫中宴饮频繁,我们的机会……多得很。”
在听到“宴饮”二字之时,莫不离的神情,忽地一变。
他眼中的喜意忽尔便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