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子澄轻轻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而是缓步踱回原处坐了下来,端起了茶盏,凝目看向盏中的茶水。
茶水已然没有了温度,握在掌中,便如同握着一块冰,那混浊的茶汁亦像是冻结了一般,不起半点微澜。
“十余年前出入陈国的那批墨家人,可查清是何人了么?”良久后,桓子澄方才淡声问道。
哑奴恭声道:“回郎君,白鬼已经查到了眉目。那群人最后出入的地方是在新安县,时间是永平二十一年前后。”
桓子澄轻轻地“嗯”了一声,转动着手中的茶盏,面无表情地道:“以永平二十一年为准,前后三年,新安县所有大小事,叫白鬼备细查探。”
言至此处,他又抬眸看向哑奴,续道:“若人手不够,可命黄、蓝二人助他。”
“是。”哑奴利落地应了一声,“黄鬼与蓝鬼刚好都回来了,我这就安排下去。”
桓子澄点了点头,随后便又沉默了下来。
窗外细雪急飞,被大风搅乱,时而扑上窗扇,“扑簌簌”地响着。除此之外,房间里便只余一片寂静。
直到炭火爆出了一声响亮的“哔剥”之声后,桓子澄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淡声道:“紫鬼那里可有消息?”
哑奴恭声道:“回郎君,紫鬼还没送消息回来。她最近一次的消息说已经到了须昌。那对母女在中元三、四年前后,似是在须昌出没过。”
桓子澄面色淡然地点了点头:“叫她着紧些,我要找的东西不可有失。”
哑奴立刻应了个是,不过,他的面上却浮现出了一丝茫然的神情。
桓子澄派紫鬼去查的人,乃是一对母女。其中那位母亲虽出身于小士族,但这个小族已然湮灭,根本没什么可查的,且这母女二人还是死了的。
哑奴委实搞不懂,他家郎君为何要去查她们。
他的情绪,桓子澄自然是察觉到了。
然而,他却没有半句解释,只面色冰冷地望着盏中的茶水。
事实上,只有他自己明白,在所有诸事中,这对母女,才是关键!
而越是如此,他便越需淡然处之,更不能表露出对此事的重视。
所以,他派去的人手只有紫鬼一人。因为,那件捅破了天的事,必须捂死盖子里,知之者越少越好。
沉默了一会后,桓子澄清冷的声线方又响了起来,在房间里似是激起了回音:“再给紫鬼递个信,寻到墓葬后,即刻来报。”
“是,郎君。”哑奴叉手应道,面上的不解亦消失了去。
桓子澄近一年多来的表现,简直堪称惊艳,其每个动作初看时毫无意义,可事后细思,却是料敌于先机,每一步都能抢在旁人之前。
总归郎君自有其深意,哑奴心底的那点疑问,在强大的事实面前,自然也是烟消云散了。
“盯紧苏长龄。此人但有异动,不必报我,杀之。”桓子澄冰冷的语声再度传来,仍旧不带一丝烟火气。
“诺。”哑奴立时躬身应道。
房间里又安静了好一会,桓子澄方忽地换了个话题:“父亲近来……可好?”
哑奴闻言,神情变得有些迟疑,好一会后,方才斟酌着词句道:“郎主……还是老样子。”
也就是说,对于他这个嫡长子,他的父亲桓道非还是一如既往地忌讳着、打压着以及……利用着。
桓子澄的唇角微微一扯,冷然的语声旋即响起:“吾之幼弟,近来可好?”
“四郎君在吏部做得很不错,卢阿姨将卢家几位郎君介绍给了四郎君,如今颇为交好。”哑奴语声平平地道,面上没什么表情。
“如此。”桓子澄无声地点了点头。
卢阿姨,也就是良妾卢氏,亦是桓子瑾、桓子瑜二人的生母。
因着桓道非对两个庶子不遗余力地提携,卢氏的母族又位列七姓,因此,这位良妾在桓家的地位日渐水涨船高,几乎就要与正妻裴氏也就是桓子澄的生母平起平坐了。
而即便如此,桓子澄每每说及桓子瑜时,却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既是四弟与卢氏交好,则我现在就有一件大功劳,要转交四弟完成。”他淡然语道,自袖中取出一张字条儿来,交予了哑奴,“多转几道手,务必要让四弟以为,这是他自己悟出来的,其后,再将消息捅到父亲面前。”
哑奴接过字条,打开看了两眼,眸口便流露出了惊讶与赞叹的神情,旋即却又是一脸的惋惜,说道:“郎君何不自己来做这件事,或者便干脆让郎主上这道折子,又何必让卢士纶那老滑头占了先,那岂不……”
“不必了。”桓子澄摆了摆手,没让他继续往下说,面上仍是淡然如常:“这件功劳虽大,却不宜于我桓氏出头。你照我说的做便是。”
见他神情虽淡,然态度却很坚决,哑奴自不敢再多说,应了个是,便将字条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