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两个人再度重新分开时,秦素方才软着身子,弯腰将傩仪面具拣了起来,那面具上残留的雪又冰又冷,直激得她打了个寒战。
“都怪你。”她用力地在李玄度的腰上拧了一把,手却被他握住了。
他将她的手拉到唇边吻了吻,复又拿过她的面具,从怀里掏出块干净的布巾来,细心地拭净了上面的雪水,方才柔声道:“也不晓得看看就上手拿,冻着了吧?”说着已是微低了头,替她将面具重新戴好了。
这还差不多。
秦素简直要得意起来了,踮着脚向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拿着腔调道:“总算我没白收了你,这服侍得很好,回头领赏去。”
原本该当很有气势的一番话,却因了说话之人舌底发麻、唇角酸痛,又长时间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因而那每个字都带着软软的鼻音,简直就跟哼哼差不多。
李玄度垂眸看着她,低笑道:“好,你既说了,回头我要个大大的赏,就赏我……抱着你一个时辰,可好?”
“准了。”秦素大模大样地一挥手,从李玄度手里拿过他的面具,学着他的样子也拿布巾拭净了,便踮脚替他戴上。
叵奈这厮委实高挑,秦素的小短胳膊根本绕不到后头去,那面具便也戴得歪歪扭扭地。
李玄度便探手将面具扶正了,笑道:“阿素还没长高呢。”
秦素朝他翻了个白眼:“我明年就会长高了。”
这白眼翻在一张笑眯眯的面具下,格外有趣。
李玄度好笑地看着她,柔声道:“好,那就明年你再给我戴面具。”说着已是牵起了她的手,一同缓步走出了小巷。
此时已经过了亥初,细细算来,两个人在小巷里至少也耽搁了半个时辰了,秦素不免又是一通埋怨,趁着街上人多没人在意,她便在李玄度的腰上又掐了好几把,以泄心头之眼。
李玄度却也好脾气地由得她掐掐捏捏,后来便干脆拿大氅裹了她,将她半掩在了怀里,往德胜门大街的西侧而去。
所幸这条巷子离着德胜门大街的街口不远,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二人便离开了那满街的灯火。
此时,街口处早已有一辆精致的青幄小车等着,赶车的车夫正是项先生。
秦素便与李玄度一同乘上了车,项先生也不待他们吩咐,便径直驶动马车,拐上了通往南宫门的一条小路。
雪下得越来越大,小路上偶尔跑过戴着傩仪面具、提着花灯的孩童,洒下一路欢快的笑声。
秦素掀开车帘往外瞧了一会,李玄度便将她拉了回来。
“莫要看了,风大得很,关上窗吧。”他温声说道,探手将窗子虚虚地合上,复又拿起一旁的茶壶,替秦素斟了盏茶,又将锦褥也给她安置好了,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歇息。
秦素乐得被个绝世美男这般服侍着,干脆便将脑袋靠在他的怀里,只觉得通体舒泰。
只是,这舒服的感觉却不曾完全让她失去理智,她心中知晓,此时不是你侬我侬之时,她还有件大事未做。
“你今日没出现在岁暮宴上,是惯例如此,还是今年没接到帖子?”秦素轻声问李玄度道,算是挑起了一个话头。
李玄度轻舒长臂,将小炭炉往秦素的方向挪了挪,说道:“我收到帖子了,不过因要安排与你会面之事,所以便推了。”
秦素心中微甜,笑道:“那明年我们还这样吧,今天都没好生逛完德胜门大街,明年可不能这样了。”
李玄度闻言,眸底便漾动了起来,似有笑意涌出,柔声道:“好,若一切顺利,明年我便可正大光明地邀你出来了。”
秦素翘起唇角,心下甜意更甚。
然而,再下个瞬间,那心底的甜意便又被冷意所取代。
明年,便是中元十五年。
前世时,她正是在这一年进入隐堂的。从这一年起之后的八年,隐堂的许多动作她都了若指掌,这正是拿下隐堂的最好时机。
一念及此,秦素便立时收拾起了情绪,轻声说道,“前些时候,我推出了好几件赵国朝堂的大事,李郎若想将隐堂收入囊中,正可以好生利用起来。”
说到此处,秦素已然坐直了身体,熟门熟路地自车厢的暗格里取出了笔墨。
这一回,李玄度不需她说,已是十分自然地接过墨锭与砚台,细细地替她研起墨来,一面便低语道:“隐堂那里有我在,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操劳。”
秦素一手支颐,欣赏着他优雅的研墨姿态,口中便道:“我能助你一分便助你一分,若能拿下隐堂,你我便再无后顾之忧。”
话音落地,李玄度研墨的手便停了停。
那个瞬间,他的心底忽地一阵刺痛。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儿,每一日却都活在艰险之中,他替不了她,只能远远地护着她。
这想法让他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