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公主册封大典,终是让万岁宫等来了一次吉祥的喜事,而坐在高阔的殿宇之上,将整座皇城尽收眼底,远处的金水河如同一条晶莹的玉带,将皇城围在其中,而在这玉带之外,便是密密麻麻如蝼蚁般的庶民。
此情此景,直叫中元帝心潮澎湃。
当一递一声的“跪”字由广明宫传向宫外时,看着脚下臣服的文武百官、万姓庶民,中元帝只觉得意气风发,就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登基大典的那一日,心情极是舒畅。
辰正时分,正是钦天监算出的吉时。时辰一到,庄严的鼓声便隆隆响起,礼乐齐鸣、百官拜舞,场面极是肃穆。
便在这万众瞩目间,晋陵公主郭元巧——秦素——身着最为正式的纯缥色九层礼服,发戴蔽髻、金钗当鬓、步摇坠玉、九钿重花分列发上,款步登上了万岁宫的最顶层。
纯净而素雅的浅青色长裙,衬着她本就艳丽无俦的容颜,恍若天仙临世,甫一露面,金水河畔的百姓便已然欢呼了起来。
即便瞧不清容颜、看不到长相,只这般远远看着,那公主殿下一行一止间的风姿却是仪态万方,直令万民先是折服、进而敬畏。一时间,整个皇城内外皆是一片“晋陵公主殿下千岁福寿”的拜贺之声。这声音隆隆地响着,如天边乍起的春雷、如吹掠大地的东风,浩荡而庄严,回荡在中元帝的耳边。
他嘴角的弧度往上提了提,笑吟吟地瞧着眼前美艳而明丽的少女,眼底的笑意浓得化不开。
能有一个这样美貌的公主,且这公主的种种轶事又是如此丰富,淡去了桓氏回归在朝堂上的影响,这实是今年最令中元帝欢喜之事。
秦素淡淡地扫了中元帝一眼,垂下了眼眸。
长而浓密的睫羽遮住了她的眸子,如翠荫的小扇,在她的脸上投下艳丽的阴影。即便是这样的姿态,她的美也仍旧如同阳光一般的发散着、明亮着,直令满室生辉。
“吾有好女今长成,可喜可贺啊。”中元帝欢愉地说道,看了看旁边的册案。
此时,秦素已经跟着赞礼者来到了册案旁,册案上置着玉盘,盘中的金册与凤珮华泽耀眼,在阴沉的天空下反射出明亮的光。
吉时已到,钟鼓齐鸣,中书监跪拜圣君,随后行至册案边,双手捧起玉盘,将象征着公主身份的金册与凤珮授予晋陵公主。
至此,礼成。
手捧金册,腰环凤珮,秦素的心头一阵阵地恍惚。
不可避免地,她想起了前世。
登上万岁宫的最顶层,接受万民膜拜,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人,将之前的一切屈辱与卑污踩在脚下。
这曾是她前世梦寐以求之事。
而在这一世,这个愿望,终于达成了。
以另一种形式,与另一个身份。
秦素的心中涌出淡淡的欢喜,复又觉出几许苍凉。
浮生若梦,又或者,梦若浮生。
眼前的一切是如此地叫人恍惚,却又无比真实,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真还是幻。
无论如何,从现在开始,她已经是整个大陈最尊贵的女郎了,便是三夫人见了她,也要巴结讨好,更何况现在的大陈皇宫里,还没有三夫人。
看着眼前那张仍旧算是年轻、也尚还不曾完全变得阴沉的帝王的脸,秦素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多年后那个古怪多疑、暴虐残忍的白发中元帝。
敛衣、叩拜、伏地,秦素低垂的唇角勾出了一抹冷意。
此刻的中元帝,已然踏上了昏聩的道路,且一意孤行、越走越远,而他的多疑与乖戾,终将令朝堂血流成河。
这一世,秦素希望着,能够早早终止这一切。
讥诮地笑了笑,她抬起头看向中元帝,口中吐出微带颤音、满是孺慕的语声:“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中元帝长声而笑,人已是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踏下宝座,站在了殿门之前。
“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般的声音齐齐响起,由内城到外城,从三公老臣到髫龄小儿,每一个人都跪伏于地,万岁宫上下,再无一人直立。
中元帝实是志得意满,朗笑声道:“平身。”
这二字金口玉言,经由无数大监、小监之口,层层地传递了下去,那响亮而尖利的一连串“平身”之声,令得他脚下的人群也一层一层地站了起来。
秦素站在中元帝身后不远处,视线扫过万岁宫下方的情形,心中毫无敬畏,只觉荒谬。
这般昏君,竟也能得到万民爱戴,这大陈的百姓,委实是顺民顺到了家。
蓦地,金水河畔突然传来了欢呼之声,如雷声滚过耳畔,令整个万岁宫都震动了起来。
“天降瑞雪——”钦天正立在万岁宫殿门之前,激动的语声几乎带着破音,响彻了整座宫殿。
下雪了。
秦素仰起头,透过重楼叠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