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一径只与钟氏说话,就像是完全忘记了秦彦雅的存在。而秦彦雅却也古怪,秦素不去理她,她也就这样安静地坐着,面上无甚表情,那一身的阴冷却仍旧瘆人。
钟氏的视线在这两个侄女身上兜了个圈,却也没做隐瞒,直言道:“我与郭妪确实是相熟的。早几年你钟舅父回府交账,郭妪求到我跟前来,说要给幺孙寻个出路,我见她那幺孙是个机灵的,便将他荐给了你钟舅父。”
“原来如此。”秦素了然地说道,“说起来,今日之事,还就与郭妪那位幺孙有关。”
“哦?”钟氏一下子握紧了扶手,神情有些紧张起来:“来宝怎么了?”
来宝便是郭妪那幺孙的名字。
秦素闻言,笑着摆了摆手,道:“来宝倒没做什么坏事,不过就是跑了几次腿而已。第一次是在三年前,他去了郑槐的家乡,恰逢郑老远游不在,他便从郑老的儿子那里买了几份医案;第二次他去了广陵茶田,向当年给先伯父提供住处的人问了几句话,第三次他去了连云,找了不少当年的老仆问话。后来他又趁着随钟舅父四处查账之机,跑了秦府的几处田庄,而每到一处,来宝皆是找那些秦家老仆东拉西扯地闲聊。”说到此处,她话声微顿,看向了钟氏:“我说的这几处地名或人名,叔母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秦素每说一句,跪在地下的郭妪脸色便会变一变,而钟氏的脸色则也跟着不断变化,到最后秦素问过来时,钟氏的视线,终是转去了秦彦雅的身上。
来宝跑的这几个地方,以及他找的人,这分明便是……追查当年秦世宏的死因!
钟氏的表情十分错愕。
来宝的祖母郭妪正是秦彦雅的奶姆,来宝追查当年之事,如果说与秦彦雅无关,钟氏是绝对不相信的。
可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看着眼前秀雅清美的秦彦雅,钟氏怎么也无法相信,三年前,年仅十三岁的秦彦雅,便已经有了谋篇布局的能为,不仅私下查探生父死因,甚至还聪明地将人手安插到了钟景仁身边。
想来,钟景仁常年在外到处跑,秦彦雅就是瞧中了这一点,想要趁机多搜集秦府老仆的消息,这才将来宝塞过去的吧。
钟氏不由心下暗惊。
然而,当此情形,她却又不好多说什么。
蕉叶居占着太夫人的心尖儿,当初钟氏应下郭妪的请求,也是瞧在太夫人的面子上,想要卖个好罢了。
此时,屋中诸人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测,而这其中,林氏是最为夸张的一人,只见她忽地睁大了眼睛,一脸恍然大悟地道:“我明白了,我想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那个来宝就是去打探当年婿伯的死因的,而安排下这些的小雅……”
“住口。”已经忍耐多时的太夫人终是忍无可忍,出声斥道:“蛇蛇蝎蝎地,成何体统!”
林氏一下子没了声音,缩着脖子往回坐了坐,而她脸上那种兴奋至极的表情,却是根本瞒不住人的。
秦素并未理会这些,只看向钟氏道:“叔母是不是觉得很吃惊?”
钟氏的面色有点发青,拿布巾掩了面,简短地道了个“是”。
她怎么会不吃惊?她这可算是被自家人狠狠算计了一回。
秦素便笑道:“此事我先斩后奏,还请叔母勿怪。来宝便在我手上,待一会事了,我便将他交予叔母。”
钟氏闻言面色一寒,而一直跪在地上的郭妪却猛地抬起头来,保养得宜的脸上已是流了满脸的泪,以头抢地道:“六娘子便饶了来宝吧,求求您了,求求您!他年纪还小,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告诉他去做的,求您饶了他吧,我给您磕头了。”
秦素垂首看着她,面色淡然:“在你交代来宝做这些事之前,你就当想到事败之后的结果,如果怕有今日,当初你就不该将来宝送去钟舅父身边。如今你倒来求我,却不知你主子屡次三番设计于旁人之时,她又有没有多替别人考虑一二?”
说这话时,秦素的视线远远地扫过秦彦雅。
秦彦雅森然端坐于椅中,唇角勾着一丝冷笑:“六妹妹不必指桑骂槐。的确,西雪亭一局就是我设计的,可惜事败未成,我引恨至今。”
房间里刹时间一片死寂。
西雪亭?
许多人立时便想到了去西雪亭赏海棠的那一天,秦彦直的房间里睡着两个没穿衣裳的小鬟,而这两个小鬟后来据说是死了。
淹死的。
秦彦雅此时却说,西雪亭那件事,就是她做下的。
诸人的视线全都投向了秦彦雅。
此刻,这位秦府嫡长女哪里还有半分以往的优雅与持重?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神情阴沉,堪称阴森可怖。
秦素的眼睛眯了眯。
秦彦雅的反应,极是出人意料。
居然一开口就把西雪亭的事情给说了出来,她这是有恃无恐,还是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