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也的确不算太差。 ”薛允衡探手自果碟里拣起了枚凉糖,徐徐送入口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待时日过去,想来总有他萧家再起之时。”
他仍旧是派君子之风,然对于这话,秦素却并不敢苟同。
想他们秦氏也是百年郡望,从衰落到如今略有起色,足足花去了三十余年光景,而萧氏受到的打击比秦氏还要大,名声这种东西,旦毁了,想要重新修复,那可是要花上更多时间的。
不过,这些话她并没说出来。
总归萧家完了,身为始作俑者的秦素自是欢喜的,至于萧家往后如何,与她何干?
关于萧氏的话题到此便告段落,房间里重又安静了下来。
此时已近巳正,天色不像早晨时那样的阴沉,阵阵的风掠过竹帘,携来闷热的气息,房间角的冰錾里搁着碎冰,丝丝凉意与外来的闷热交融着,时凉浸了热,时热又染了凉。
秦素觉得心底颇为潮杂,收起团扇,自袖中取出布巾,按了按额角薄汗。
薛允衡执着茶盏,眼角的余光拢在她的身上,并未掩饰眸底深处的审视。
行止优雅端庄,言行大方自在,眼前的秦氏六娘,的确不太像是田庄里长大的外室女,那种细微处方能体现出的气度与从容,说是冠族士女亦不为过。
她这身的得体,究竟从何而来?
薛允衡又拣了枚凉果搁进口中,眯起了眼睛。
那刻的他,也不知是在细细体味凉果的清甜,还是在仔细察探秦素这举止的由来。
自然,他的种种揣度与不解,秦素是并不知情的。
略略拭过汗后,她便将布巾收了起来,复又将置于案上的那枚黑子放入了匣中。
垂眸打量着眼前棋局,秦素直在思忖着,该怎样重新起个话头,与薛氏兄弟谈条件。
挑个话题并不难,真正叫她为难的是,直到此际,对于会将要论及的条件与目的,她都并没有个清晰的章程。
连她自己尚且模糊着,这所谓的条件,又该怎样去谈?
秦素的心底似是揪起了团乱麻,纷纷扰扰难以厘清。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她好几日,如今更是叫人难以决断。
便在此时,门外忽地传来了个怯生生的声音道:“启禀郎君,我回来了。”
秦素抬头看去,却见说话之人正是方才被阿堵派出去的小僮,他大约是从外头打探消息回来了,欲待向薛允衡回话。
“你先下去罢。”薛允衡并没去听他的禀报,而是闲闲地挥了挥手,那小僮见状,立刻躬身退了下去。
秦素微有些不解,转眸看向薛允衡。却见对方正施施然地将臂屈起,撑着脑袋,那双清幽的凤眸凝向手里的团扇,不经意地道:“正好长兄是从外头回来的,想必应该也撞见了外头的事,便请长兄说说吧,方才外头是怎么回事?怎么那样吵?”
他这话问的是薛允衍。
说起来,方才那阵喧哗响起时,薛允衍确实应该正在院门处,想来是知晓详细情形的。
薛允衍闻言,神色未动,只向秦素扫了眼。
那刻,他琥珀般的眸子若明若晦,阴晴难辨。
“也无甚大事,几个山野村夫罢了。”薛允衍淡声说道,将茶盏凑向口边,浅啜了口茶。
薛允衡盯着他看了会,忽地笑了笑,问:“是范家的人?”
秦素心头跳。
范家?那不就是汉安乡侯家?
刚才在程氏别庄门外喧哗的,居然是汉安乡侯府的人?
可是,薛允衡是怎么猜到的?
莫非范家的人不止次在这里闹过了?
秦素心下百般思量,便闻薛允衍淡淡地说道:“正是。”
只说了这两个字,并无再多的解释。
而奇怪的是,听了这话,薛允衡居然也不出声了,而是若有所思地摇着扇子,兀自出神。
屋中重新寂静了起来,唯竹帘被风拍响,声声若牙板轻扣,除此之外,便再无声息。
秦素渐渐觉出了丝异样。
然而,还未待细思这感觉从何而来,便听薛允衍微凉的语声传了过来,问:“对于程氏,六娘子是如何看的?”
秦素下子回过了神。
她抬眸看向薛允衍,却见对方手执着茶盏,另手则闲闲地支在膝上,正专注地看着她,那双如浸茶色的眼眸里,隐约着丝莹润的光。
秦素的心跳得有些快。
机会就在眼前,而要命的是,她却有种抓不住的感觉,这让她越觉得焦躁起来。
举袖掠了掠鬓,秦素无声地深吸了口气,方才压下了心头乱糟糟的念头,正色道:“大郎君动问,我自当知无不言。以我看来,那程氏颇堪用,至少未来十年是无虞的。程氏子弟虽无大才者,却胜在朴拙敦厚,建功立业或不可及,然守成却是有余。若郎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