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彦梨已经在凉亭里等候多时了,此时却是派悠然,缓声笑道:“我也没等多久,倒是辛苦你跑了这遭。”
贝锦快步拾级而上,垂眸谦恭地道:“因路上遇见了六娘子,耽搁了小会儿。”
秦彦梨的眉尖动了动,面上却仍是笑语温柔:“无妨的,你不必这般多礼。却不知长姊可将东西给了你?”
贝锦笑吟吟地屈身行礼道:“三娘子放心,我们女郎不会忘的。”说着她便自袖中取出个很精致的锦囊,双手呈了上去:“这便是连翘的种子,女郎知晓三娘子爱种花,特意叫人从外头寻来的。”
秦彦梨明秀的凤眸弯了起来,颊边的笑意清婉动人:“这也是我孤陋寡闻,竟没见过这种花儿,所以才想要种回看看,劳烦长姊替我寻了回来。你回去好生谢谢长姊,就说我难得出院子,不好亲身致谢,请她原宥则个。”
她面说着话,面便往前欠了欠身,伸手去接那只锦囊。
在那个瞬间,没有人看见,张折起来小纸条儿,正紧紧贴在锦囊的下方。
纤白而柔嫩的手,指尖灵巧地卷勾,那纸条与锦囊便同落入掌中,而待秦彦梨直身而起时,锦囊被她收进袖里,自然,那张字条也无影无踪。
贝锦抬起头,与秦彦梨相视笑。
“东西我已经收到了,你便回去吧。我知道你们院儿里事情多。”秦彦梨柔声说道,面上的笑意始终不变。
贝锦便屈身道:“三娘子恕罪,我确实不能多呆,院子里还熬着药呢,我们女郎会还要给大郎君送药的。”语毕抬头看向秦彦梨,目中流露出含着感激的神情,语声渐轻:“还要谢谢三娘子赠银,我阿母的身子好了许多了。”
秦彦梨向她笑了笑,眸色极是温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再说了。你还是快去吧,勿再耽搁了时辰,也免得管事妪责骂。我向长姊又讨了几种花种,都不是大好寻的,往后有得是你来的时候儿。”
贝锦微红着眼眶再行了个礼,便自退了下去。
含笑目送着她转出小径,秦彦梨方才站起身来,缓步下了凉亭,自西边的角门出秋芳阁,转上了条颇为僻静的小径。
这条小径似是不大有人走,石头缝里生了好些杂草,碧油油地东丛、西片,任凭那东风吹着,上头落了些零碎的花瓣,轻红配着浅绿,倒也别具番风致。
相较于西院精致婉约的江南韵味,这条小径的粗疏便有些不合宜了,然秦彦梨走在其间时,却是面含浅笑,脸的怡然。
从小路穿出去,是片荷花池,池中碧水幽幽,荷叶也才长出几片。荷花池后头是座极大的假山,自假山的山腹穿过,便是片颇大的竹林,林自有曲径通幽,再走了片刻,前方便现出了所院子。
那院子依墙而建、三面环水,院门前是三级石阶,阶前架小小石桥,恰是接引着竹林里的幽径,修筑得却是精巧。
只是,这精巧却是被岁月磨旧了的,带着残损的时光的痕迹。石阶上留着磕破的齿印,小桥的扶栏间隙满是苔痕,石缝里还生着些野花,许是常年被潮气醺着,花开得软沓沓地,不见半点精气神。
仰望着院门上劲瘦挺拔的“西楼”二字,秦彦梨面上的笑容暗了暗,复又换过派平静淡泊的神情,轻提裙摆,跨过了石桥。
在秦府的东西两院,各有处类似于幽居之地的院子,不仅离着夫人们的住处最远,而且房舍简陋、景致幽僻,分别便是东院的东晓园,与西院的西楼。
秦彦梨明秀的凤眸里,划过了丝物伤其类般的悲切,在紧闭的院门前停下了脚步。
门里传来了隐约的咳嗽声,声又声,不止不息。
这咳嗽声让秦彦梨蹙紧眉头,伸手推开了院门。
西楼望月、醉拍画栏。
这些诗意洒然的意境,与眼前的西楼却是根本不搭边的。
虽名为西楼,但实际上西楼却根本没有楼,唯陋室数间,冬冷夏热,又因为三面环水而潮气甚重。自从前年秦彦昭逾制之事生后,秦彦柏便被“配”到了这里。
近两年的时间,钟氏就像是忘了还有个庶子住在并不宜于人居住的地方,冬天苦寒难耐、夏日蚊虫叮咬,过得苦不堪言。
这件事曾经被林氏拿来诟病钟氏,指桑骂槐地说她不慈,然而钟氏却好整以暇地回道:“先贤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我身为母亲,当尊圣人教诲。”
句话就将林氏给堵得没了词。
毕竟,钟氏也只是给秦彦柏换了个院子住而已,应四季供给却是样样不缺的,甚至还比秦彦昭他们多上成,连风雅玩物也备得齐整,每次都是当着太夫人的面儿送到各处,根本叫人无从指摘。
“外头的是谁?是阿义么?”听见院门处的响动,秦彦柏在屋中问道,问完了便又是阵轻轻的咳嗽声。
秦彦梨的面色又是黯,然说话的声音却是欢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