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坐了片刻,一个念头蓦地蹿上了秦素的脑海,让她眼前一亮。
“我庶母这性子,倒也难猜。”她说道,摆出了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来,问:“阿妥,你可曾服侍过我庶母沐浴?”
阿妥闻言,一下子呆住了。
她再不曾想到,秦素竟问起了这个,一时间极为讶然。
她抬起头来看了秦素一眼,却见秦素神色从容,一派平静,仍旧保持着方才支颐的姿势,看似小女儿家情态,然而那双清冽的眸子里,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肃。
一触及她的眼神,阿妥已是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低微的语声亦随之响起:“夫人沐浴时,皆是我服侍的。”
“如此。”秦素直起身子,缓缓地拂了一下衣袖,淡然的语声似若平湖,“既是由你服侍沐浴,则我庶母的身上,可有什么胎记之类的记号?”
她的语气十分平淡,就像在和人说起天气一般。
阿妥震惊地抬起头来,直直地望向秦素,半晌说不出话来。
秦素这话已经问得极为无礼了,试问有哪家士族的小娘子,会去打听自己的生母身上的记号?再退一步说,这般私隐的问题,就算要问,也不该问一介仆役。
见阿妥一脸的讶然,秦素自知唐突,却也只得暗自苦笑。
她也是无法了,这才出此下策。
听阿妥说了这半日的话,赵氏的情况却还是没打听出多少来,说不心急是不可能的。
她的庶母显然藏着不少秘密,且还藏得极好,至少从阿妥的叙述中,秦素并不能找出更多的破绽来,于是她便只得剑走偏锋了。
况且,这世上除了阿妥,也再无第三人能够回答秦素的问题。
她只能直言相询。
房间里,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寂静。
西风飒沓而来,肃杀且清冷,秋阳在青砖地上落下明烈的光影,风声来去,犹带金戈之声。
阿妥的面上还维持着方才震惊的神情,唯眸底蕴着一丝淡淡的哀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语声才又响起,声音微颤,似被西风拂乱:“女郎……如何问起这些?”
她是个循规蹈矩之人,这种触及前主人隐秘之事的话题,于她而言,委实是有些难以接受了。
这情形并未出秦素所料,她浅浅一笑,神态如常:“我问,你答,如此而已。至于缘由,我只能告诉你:此事关乎人命。”
阿妥的身子震了震。
“人命”二字,此刻听来,颇有些刺耳。
没来由地,她想起了秦素当初将他夫妻二人送来上京的事。
当时她只顾着忧心一路北上的艰难,却从不曾想过,秦素以一身之力,要将他们离去后的所有痕迹尽皆抹清,还给了他们全新的身份,这种种艰难,比起他夫妻二人所受的苦,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再想一想秦素在上京诸般筹谋,垣楼的开张,微之曰的张贴,白云观之行,这桩桩件件,无一件不是需得耗费极大的心神才能完成的。
这般想着,阿妥的眼眶便再一次红了起来。
她早就隐约地察觉到,在秦素淡然安静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或许便是迫在眉睫的危急与困厄。
她的小主人,迫切地想要知道某件事,竟至于不惜放下士族女郎应有的体面,跑来向她这个下仆打听消息。
此念一起,阿妥陡觉心酸不已。
秦素处境之艰,由此可见一斑。
能够帮助女郎的人实是少之又少,而她身为这世上可能是唯一一个了解赵氏的人,又有什么理由不去为小主人解惑?
想到此处,阿妥已是满心的愧悔,面上也涌了一层惭色,垂首道:“我明白了,女郎。方才是我想得太多了,请女郎恕罪。”
见她终是回转心意,秦素心中稍安,便摆了摆手,含笑语道:“无妨的,我的庶母到底也曾是你的主人,你敬爱于她,此乃人之常情。若非情急,我也不会问到你这里来。”
只要阿妥能回答便好,至于她是怎么想的,秦素其实并不关心。
见秦素一派怡然,阿妥的神情便放松了些,恭声道:“女郎不怪我便好。”
秦素笑而不语,端起一旁的茶盏,垂眸打量着盏中淡青色的茶水,语声清和:“罢了,这些先不去说,只说我方才的那一问,你可能答?”
“能的,女郎。”阿妥此番再无犹豫,躬身说道,语气十分平静:“我记得,赵夫人的脖颈之后,在脊骨的第二节 骨头那一处,有一粒朱砂痣。还有,夫人左手臂弯的位置上,有一个黄豆大小的淡青色的胎记。”
秦素“嗯”了一声,满意地搁下了茶盏,向阿妥笑了笑。
除去百岁枫之外,这是秦素今日听到的最有价值的消息了。
赵氏身上这两处很鲜明的记号,或许能够帮助秦素找到母族的来处。自然,这希望并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