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凝眉听着,蓦地心头一动,便开口打断了阿妥的话:“且慢。我庶母既是身子不好,可请了医来治?”
说起来,秦素对赵氏的记忆早便湮灭,如今有此一问,也说不上是不是母女天性,还是纯粹为了打探消息。
阿妥闻言,面色变了变,方摇头低语:“回女郎的话,并无。郎主说,赵夫人是天生的娇懒,不是什么大病,无需医来治。”
竟是如此么?
秦素蹙起了眉,心中觉出了一丝异样。
据闻秦世章待赵氏极厚,如今听来,怎么这情形并不像是很宠爱的模样?
再者说,都说赵氏出身寒族。一个寒族女子,哪来的娇懒一说?
“我庶母便没说什么?想来父亲并不是总在平城的,父亲不在时,庶母自己私下里也不请医来治病?”她问道。
自己身子不好,夫主又不给请医,她不信赵氏自己也情愿这般忍着。
阿妥闻言,再度摇了摇头,面上亦多了一丝困惑:“赵夫人自己也不要请医。她总对我说她无事,就是身子发懒,不想动。有一回,我见她躺在榻上,气色突然变得惨白,我吓得要去请医,夫人还将我拦住了,叫我不许惊动任何人。再后来,夫人自己又慢慢缓了过来。”
秦素静静地听着,心底的异样之感越加强烈。
这倒真有些叫人费解了,分明身体欠佳,却死活不肯请医来治,道理何在?且秦世章对此事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
蹙眉思忖片刻,秦素便按下了这个疑问,复又向阿妥道:“罢了,此事暂且搁下,你且继续说罢。”
阿妥躬了躬身,便又续道:“说起来,我在赵夫人身边呆的时间也不长,前后加起来,也不过就一年多而已。不过,那段时日我却是学了不少东西,赵夫人很有学问,也很爱同我说话,每天都会教我习字,还有家里的摆设、梳妆打扮、玩乐博戏等等,这些事情赵夫人都懂,零零碎碎地也教了我好些。”
她似是回忆起了那段称得上快乐的岁月,说话时唇边含笑,语声亦很轻柔。
看得出,赵氏在她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影子。
秦素下意识地抚着衣袖,眉心微蹙。
这话越听越不对劲。
一个寒族出身的女子,怎么可能精通这些高雅的玩乐?又哪来的学问?
看起来,外界关于赵氏的传言,多半不能做数。只听阿妥所言,赵氏的出身应该相当不低,至少也是如今秦家这样的才行。因为,唯其如此,才有那样的精力与钱财,将小娘子娇养起来,给予这些精致的教导。
况且,听阿妥语中之意,赵氏对此似是也颇为留恋。
只是,既然如此,赵氏又为何自甘下贱,假称是寒族女子南下逃难,跑去给人做外室?
思及此,秦素的眉心已是微蹙:“我庶母家乡何处,族中有哪些人,这些你可知晓?”
比起赵氏的生活习惯,这些才是她最关心之事。
说到底,她问及赵氏出身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解去自己身上的谜团,却并非想要对自己的生母多些了解。
这固然是她两世里早便冷了心,对所谓的亲情并无多大期盼,另一方面,赵氏死时她委实太小了,此后又是半生的争斗,于秦素而言,再怎样深厚的母爱,亦不及手中握着一包毒药让她更有安全感。所以她才会表现得如此冷淡。
这般情形,瞧在阿妥眼中,自是格外地令她难受。
她知道女郎过得苦,若非如此,又怎会令小时候那样白净可爱的小娘子,变作了如今这冷情冷性的女郎呢。
这般想着,阿妥忍不住又红了一双眼眶。
见她的情绪有些激动,秦素的心中到底是软了一软,遂放缓了语气,柔声道:“你且喝口茶,歇一歇再说。”停了停,又笑着宽慰她:“我一切皆好,你勿须难过。”
“女郎恕罪。”阿妥哽咽地道,拿了布巾按住眼角,良久后方才宁下了心神,便又续接起了方才的话题。
“女郎问起赵夫人的故乡与族人,这些我却是从未听夫人提过的,不过,夫人倒是常提起大都来。”阿妥一面说着,一面便蹙起了眉心,面上是努力回忆的神情,语声亦变得低沉了一些:“我记得,夫人的官话说得极好听,她说那是大都调。她还时常会叹气,说什么平城无趣,就是天气暖和些,也没什么好玩的。夫人有一次还同我讲起了大都城中的情形,说是有一个什么玄都观,里面很好玩,夫人还特意向我说起了那里的一处枫林,说是里头全都是上百年的枫树,棵棵都要两个人合抱。”
“百岁枫?”秦素忍不住低唿一声,打断了阿妥的叙述,心底万分惊讶。
赵氏居然还赏过玄都观的百岁枫?
玄都观闻名三国,那山脚下的山门并不难进,士庶皆可。然而,观中有几处风景最好的地方,却是庶族免入,唯相应等级的士族方可观赏。
“百岁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