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如何?”听了那小厮的话,俊美男子神态自若地抚了抚衣袖,温和而清寂的语声,似夜风拂过空寥的长巷,带动起檐下风铎轻响。
小厮的嘴巴瘪了瘪,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敢说,摇了摇头,嗫嚅地道:“没……没有什么的,郎君。”
俊美男子“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地又去转首望天。
简陋的牛车,四围无挡、头上无顶,唯座下一面平板,也是磨得不大平整的粗木所制,坐垫更是粗篾编织的,坐上去还有些刺人。
可是,这男子端坐车中时,却像是坐在最华贵的马车之上,一行一止莫不淡然优雅。
“还是此车自在。”他举眸四顾,语声感慨地说道,干脆两手撑于身后,从容仰首望天。
这般随意的姿态,由他做来,却别有一种洒然与从容,只是他的气质实在太过于冰冷,即便是如此肆意的言行,也有种令人不敢接近的距离感。
那小厮闻言,勾着头,将身上的衣袖拢紧了些。
这种四面透风的车,夏天时坐着还好,如今已然立秋,西风又冷又硬,坐在车上的滋味便不是太好受了,可看他家郎君的样子,却很是自得其乐。
他家郎君,真是和以往太不一样了。
那小厮的眉眼纠在了一处,一脸的苦恼。
在他的记忆中,郎君以前最喜着白裳,最讨厌衣着不整。可如今,他家郎君却将白衫扔在了箱底,却时常穿着灰仆仆的青衫,连有补丁都不在乎。
小厮的身子往下塌了塌,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
此刻,牛车正行驶在一段土路上,那路上黄沙飞扬,两边是一望无际的杨树林,棵棵杨树叶片干枯,唯树干在阳光下挺立如昔,而在路的正前方,便是辽西郡临渝县的城门。
到得此处,行人渐多,牛车的速度便略缓了一些,而那俊美男子却似是不知城门渐近,仍旧仰首望着天,在那双冰一般的眼眸中,流转着一种似是欢喜、又似苍凉的情绪。
辽西郡乃是大陈西北部的粮仓之一,盛产秫秫(高粱),然而此物价贱,虽广为种植,亦不能为此地带来富庶,只能勉强保证当地乡民的温饱而已,又因辽西郡远在关外,冬季苦寒,是故此地民生颇苦,整个临渝县莫说是马车了,便是牛车亦不多见,于是,在城外行驶的这辆牛车,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举凡路过之人无不侧目,更有些黑面粗壮的当地村姑窃窃私语,议论不休。
“哎哎,快瞧,那个郎君俊得像画上的人一样,是谁家的?莫不是仇大户家的不成?”
“你这夯货,这话说出来真要笑掉人的大牙?仇大户算什么呀,这位郎君可是桓家的郎君呢,你没听过吗?”
“什么?桓家?就是从大都来的那个桓家吗?”
“是啊是啊,就是那个很有名有名的桓家啊。这个郎君就是桓大郎,我听人说他叫啥桓子澄。”
“哎哟喂我的个亲娘,这名字咋这么好听哩,这人生得也真真是俊得很,这京城里来的就是不一样啊。”
“啧啧,不一样又咋的?还不得种地去?你瞧瞧,他袖子上还打了补丁呢。”
“打补丁又咋了?人长得多俊哪?就这长相,他就是穿一身烂布条儿,那也比那什么仇大户家的郎君好看百倍千倍万倍。”
议论声纷纷扰扰,在耳畔穿梭来去,那小厮的面上便掠过了几分不自在,清秀的小脸上浮起一层薄怒,两根眉毛更是皱得能夹死坟子,强自忍着不出声,一张小脸却涨得红了。
他们家郎君是何等天人一样的人物?如今落魄到了这穷乡僻壤,便由得这些乡野村妇嚼舌头,真是想一想都要叫人气个半死。
那小厮越想越是不忿,又有种莫名的委屈与不甘,不由得便将衣袖拢得更紧了,似是要以这样的方式去挡住那些乡野之人的议论。
对于这一切,桓子澄却是浑若不觉。
他仍在仰首望着头顶的蓝天,似是瞧痴了去,连前方城门已近亦无所觉。
那小厮引颈往前头瞧了瞧城门的方向,又看了看在一旁望天的桓子澄,一张小脸倏然垮了下来,肩膀再度往下塌了半边。
他家郎君近来总爱望天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全不像以往那样意气风发。尤其是三个月前的一天晚上,郎君不知怎么忽然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醒来后居然盯着他的脸瞧了半晌,才叫出他的名字来。
而更叫人不解的是,从那天晚上起,郎君就像是变了个人,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可偏偏说话行事却又与以往不一样了,尤其是郎君的眼神,再也没了过去的清透干净,有时候看着就像是两个无底的黑洞,就这么瞧着人时,能叫人瘆出一身的冷汗来。
这般想着,那小厮不由将衣袖又往怀里拢了拢,眉头越发皱得紧。
自那夜惊醒后没多久,有一天,郎君忽然人就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几天后回来时,他身上的衣裳又脏又破,就像是去山里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