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时读罢了信,阿妥便对傅彭道:“女郎要我们买一处宅子,不必太大,便买在内三城的西南角那一带便行了。女郎还说,我们两个不可以出面。”
说至此处,她便将那黄柏纸的公文抽出,交予了傅彭,轻声道:“这是报予官署的公文。女郎说了,叫你派个机灵点的人出面,便说是为主家买院子,三进的宅子即可。待买罢了院子,便留下这人帮着看着宅院,再买几个仆役做做样子。”
她说着话,便又向那公文上看了看。那上头明晃晃的朱印,还有那个叫做“吴鸣”的人名,让阿妥的心头跳了跳。
她本能地知晓,这份公文的真伪,只怕不能细究。
“上京城的西南角么?”傅彭接过公文,眉头微皱,仔细回忆了一下城中的布局,复又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西南角一带住着好些商户,市面倒是干净。”
“嗯,你这便去办罢。女郎说了,越快越好。”阿妥说道,一面便将先前读过的那页纸展平,将有字的一面朝下,丢进了旁边的水瓮中。
这也是秦素教过的法子,将纸上的字迹晕染开了,旁人便找到了这张纸,也不知上头写的是什么。
傅彭此时便沉吟了一会,道:“便叫南叟出面吧,他年纪大了,人稳妥,明日便叫阿昌给他递信。”
阿妥点了点头,又展开另一页纸细读了片刻,眉间便多了几分忧色。
这信笺上虽未明言,然那上头列的几味药材以及简单的制作方法,让她有了种不大好的感觉。
好在那些药材中并无剧毒之物,阿妥蹙起的眉才算放松了些。
“也不知女郎那里如何了?她今日要做的事情可是……唉。”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视线离开纸笺,投向了窗外的天井,一颗心早就飞去了秦素的身边。
此刻,正在飘香茶馆里大吃着茶点的秦素,心情尚算不错,胃口也还不错。
吃了大半年的汤饼素饭,若非怕被人诟病,秦素其实是很想每日都朝天骂一句“本宫嘴里淡出……”的。
今日好容易假托了身体不适,骗了个小鬟吃了她从阿谷那里拿来的糖果,替她躺在榻上做幌子,她这才脱身出来,便打算好好开开荤。
倒也不是真要吃什么大鱼大肉,而是她很想吃点有味道的东西,比如这飘香茶馆的梅花酥,还有炸油果,一甜一鲜,味道就还算好。
秦素喝一口茶,吃两块点心,于飘香茶馆二楼的雅间里据案大嚼,颇是怡然。
她今天很忙,非常地忙,且说不得还会给自己招来危险,若不是吃饱吃好些,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
如今在她的那本账簿上,欠她秦素最多的人,已经从薛氏昆仲,变成了太子殿下。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一旦事情过了明路,这笔账必定要让太子还过来。
她舍了性命帮着这位陈国最尊贵的人,为了让他不倒台而殚精竭虑,若不能讨些本回来,简直就对不起她这般的筹谋。
当然,她揣着的那一点点私心,她是完全想不起来的。
秦素拣了一枚胖胖的油果儿,丢进了口里。
二楼已经被傅彭花钱包下了,自然,他不是以垣楼东家的名义,而是转借了他人之手,将首尾收拾得很干净。
之所以如此大手笔,是因为秦素希望与萧继珣等人会面,尽量不为人所知。
此时此刻,在这间装饰还算清雅的房间里,正大啖着点心的秦素,宛然一位青涩少年郎,着了一身月灰广袖长衫,腰带与头上的折角巾皆是素净的青布,被窗外拂来的夏风一吹,那灰衫大袖飘摆,平白地便有了一种爽然。
如果忽略她时不时勾唇阴笑的模样,以及拈取点心时那颇为急促的动作的话,这位小郎君的风度举止,还算是合格的。
“郎君,人马上到。”一个年约十三四、面色蜡黄的少女,此时从外面走进来禀道。
她连门都未敲,一边进门一边行礼,姿态非常古怪,待行完了礼,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又抓了抓头发道:“哦对了,阿鬼还说,没人跟着那个萧甚么来着,嗯,就这些了。”
自说自话地讲完了这些,黄脸少女又姿态古怪地行了一礼,便歪歪扭扭地退了出去。
看着她那堪称诡异的仪态,秦素咀嚼的动作已然停了,目瞪口呆地盯着黄脸少女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方捂住了嘴咳嗽起来。
“咳咳……”她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拿布巾按了按嘴角,亦按下了涌到唇边的笑意。
真是个挺有趣的小娘子。
这黄脸少女叫阿菊,是傅彭在逃难路上结识的。
阿菊父母双亡,便认了傅彭与阿妥做干亲。今日秦素来此,傅彭与阿妥不便露面,便遣了阿菊扮作秦素的使女。
现在看来,阿菊小娘子离着士族使女,可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秦素摇了摇头,拿布巾拭净了手,端端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