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靖王曾用之地,那烟霞阁比之蓬莱阁,实在好得不是一点半点。
如此大的一场地动,烟霞阁几乎毫发无伤,只院墙掉了两块砖。此外,这院子也十分宽敞,分了内、外两进,内院还有凉厦与暖阁,更有青砖彩石、修竹园菊,院角还有一株树龄逾百的老银杏树,树干需两人合抱,树身笔直,满树的碧叶如滴翠一般,与断瓦颓垣的蓬莱阁相比,简直就不像是同一所道观里的建筑。
到得此处,周妪头一个便放了心。
烟霞阁离山门颇远,角门外头还有一条隐蔽的羊肠小径,直通山下,可避开大路上来往的闲杂人等,于需要静修的士族小娘子而言,实是再合适不过。
于是,用不上一个时辰,烟霞阁中便已是扫尘除灰,擦洗得干干净净,秦素一行人很快便安顿了下来。
周妪留下来陪着秦素用了一餐午食,饭毕,又将带来的仆役人等唤至阶前,向秦素做了简单的介绍。
除阿葵留用外,秦素的贴身使女换成了两个新来的小鬟,一个叫阿桑、一个叫阿梅,皆是十四、五的年纪,样貌干净,做事老实的。周妪还带来了一个管事妪、一家守门的门房并六名洒扫小鬟以及厨娘二人。
那名管事妪姓李,与那两个厨娘沾些亲,算是一家人。李妪面相和善,逢人便带三分笑,是个老于世故之人,那两个厨娘瞧着则老实了许多,都是粗手大脚的。
那守门的门房是一对中年夫妻,脸晒得黑黑的,生得十分健壮,一看便知是在庄子上常年做活的农户,那妇人一手便能举起一架小书案,瞧着很有两把子力气。
至于那些小鬟,则是一水儿的青涩少女,个个生得细瘦黝黑,又都梳着双平髻,放眼看去,简直叫人分辨不出谁是谁来。
趁着认人的时机,秦素便拉了周妪的手,轻声地向她道:“妪,此番劳动了你,也累了阿承,这些事情我必记挂于心,多谢你二人相助于我。”
周妪肃容垂首,态度疏离地道:“不敢当,女郎的事乃是太夫人交代下来的,我理应尽心。”
颇为冷淡的语声,眉眼中蕴着隐约的隔阂。
秦素闻言微怔,旋即便沉下了脸。
纵然董凉不在,这院子里亦再无可疑之人,周妪待她,戒心犹在。
这让她很是不快。
一介仆役,略有了几分体面,倒真以为掌着主人命脉,明明已然身在泥中,还妄想着干干净净地脱出身去。
还不如阿承识时务。
“妪如此说,倒令我无言以对。”秦素微叹了口气,松开了手,眸光拢在周妪的身上,良久,忽尔一笑,问:“妪以为,今天可会落雨?”
很突然地便转了话题,且说的还是风马牛不相及之事,周妪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
秦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容亲切:“妪是经老了事的,且猜一猜,今日可会落雨?”
虽笑得温柔,然秦素的神情却很专注,隐在刘海下的那双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周妪。
周妪委实糊涂了。
秦素这样子显是很认真,可是,方才明明说的是关于这些仆役的事,周妪也满心以为,秦素接下来是要请她帮什么忙,或是又有什么交代,甚至也早已想好了推托之语,务必要让阿承与秦素离得远些。
然而,秦素却忽然问出了这么个奇怪的问题,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她看了秦素一会,见对方眸光清澈,面容郑重,并不似开玩笑的样子,她便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
天色昏黄,云层堆得极厚,乌压压地聚在头顶,四下没有一点风,空气潮湿且闷热。
夏日暴雨将至前,多是这样的天气。
周妪迟疑了一会,便垂首肃声道:“回女郎的话,我看着这天,是要下雨的模样。”
“唔”,秦素笑了笑,站起身来,蓦然凑到周妪耳边,压低了声音道:“要我看,今日根本不会下雨,一会便会放晴。且,不只今日,明日、后日、这个月,下个月,再下个月皆不会落雨,每天皆是烈阳高照,整个陈国无一处有雨,直至明年二月,才会降下雨来。”
言至此,她一顿,唇边笑靥初绽,语声轻快:“妪若不信,且等着看。”
周妪再度愣住了。
秦素说的话,她字字听得清楚,但这话到底是何意,她却越发地弄不明白。
秦素此时便又轻笑了一声,说道:“妪怎么就从不去想想,为什么我会提前数月便知晓,五月初八这日,我身边会缺人手?”
周妪腰背一挺,面色陡然微变。
“妪是从不曾去想过这个问题,还是,不敢想?”凉阴阴的一语说罢,秦素便往后退了一步,坐回了位中,看也不看周妪,只淡声吩咐:“妪回吧,此处不必你服侍,阿葵,送妪出去。”
周妪的后心,忽然沁出了一层细汗。
她没去想这件巧合到令人生疑的事,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