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尊真是慷慨大义之人!”刘绰赞道。
陈烈哽咽道:“原来当年冯兄给我的买药钱,是朝廷给他的抚恤。”
“我很小的时候阿耶就离家了,他刚回来的时候,我还被他身上的伤吓哭了。我们一家人刚过了一年的团圆日子。”想起从前父母都在的日子,梅香脸上带着笑意,说着说着却又流下眼泪来。“家中的裁缝铺子就开始被各路市井凶豪骚扰。”
“这是为何?”郭四郎问道。
“我家的宅子在升平坊。因为乐游原风景好,王公贵族都想在那附近建宅子。赵贼想送窦大将军一座赏景便宜的别院,便看上了我家那条街。他罗织罪名,陷人于罪,将我们整条街的人都下了大狱。如此,便不用给任何赔偿。许多人都伏低认罪,忍气吞声,默默迁走了。可那宅子是祖父用性命换来的,阿耶自然不肯无缘无故的被强行迁走。便去找他们理论,却又被扣了一个非法从商,犯上忤逆的罪名,发配到西川充军了!我和阿娘也被沒为贱籍。阿娘没同我分到一个地方,四年前便自绝身死。这几年,一直是柳大家帮我寄些银钱到西川军中查探阿耶的消息。可月初,柳大家跟我说,我阿耶他已经····”
“狗贼!”陈烈咬牙骂道。
“岂有此理!西川近年来一直与吐蕃作战,将一个断臂残腿的人发去充军?冯家两代皆有军功,怎能被如此欺辱?如此一来,岂不寒了天下军士的心?”
郭四郎乃是郭子仪的亲孙。他的族叔郭昕如今正率领白发苍苍的安西铁军镇守着孤悬在外的安西都护府。听到这样的事,气得拳头都攥紧了。
“他们还有没有人性?这分明就是要你阿耶去死啊!”顾若兰骂道。
韦澳叹息道:“想不到,天子脚下,也有这等鱼肉百姓、巧取豪夺的事发生?”
去年年底,西川节度使韦皋兵围吐蕃维州,吐蕃遣其大相兼东鄙五道节度使论莽热帅兵十万解维州之围,西川兵据险设伏以待之。一番激战后大败吐蕃,论莽热被擒,其士卒死者大半。
今年正月十八日,韦皋遣使献论莽热于朝。后来,圣人将论莽热赦免了。想来真是讽刺,将士们浴血拼杀擒住的敌人,却被天子为显天威而轻易赦免。
“恃势凌弱、草菅人命,果然该死!”刘绰既同情于小梅的遭遇,又愤怒于赵家人的无耻。
“绰姐姐,这个姓赵的真是畜生不如。不行,今晚回去,我就把这事告诉祖父。让他到圣人面前参他一本!四郎,你回去也要问问你二兄,朝廷对伤退的军人怎能如此薄待?”顾若兰义愤填膺道。
“不急,此事关系重大,切不可鲁莽行事,打蛇不死必有后患。那姓赵的毕竟是户部侍郎,背后又有李锜在,若要告倒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在行动之前,我们须得制定周详的计划,确保万无一失。”刘绰冷静地分析道。
“那绰姐姐,你觉得咱们应当如何行事?”顾若兰诚心道,“若有用到我的地方,你只管吩咐就好!”
郭四郎道:“这事算上郭某一份。不管出人还是出力,嫂夫人都只管差遣。”
韦澳道:“韦某也愿出上一份力。”
刘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时辰不早了,与其让别人传些闲言碎语到长辈耳中,不如咱们自己交代事情原委。今日,咱们先各自归家去,免得家里人担心。明日在我家的饕餮楼会面,再细细商讨如何?明日饕餮楼中上新菜,咱们如常玩乐,边吃边聊,正好可以掩人耳目。”
韦澳自告奋勇道:“小梅姑娘的赎身之事就交给我吧!二郎出发前嘱咐过我,要我帮忙照看着点长安的事。五娘子,你与若兰都是女子,处理这事有些不方便。”
刘绰坚定道:“不,正因我是女子,所以给小梅赎身才不会引出什么流言蜚语来。韦兄放心好了,我这半年的内文学馆学士可不是白干的,教坊中也有几个相熟之人。脱籍赎身的事不成问题,还是我来办吧。今日你出资三百缗已是帮了我好大一个忙,刘某真是感激不尽。”
“弟妹说的哪里话?区区三百缗算什么!那本就是我用来给四郎····”
郭四郎赶紧咳了一声。
韦澳接收到暗示,看了眼旁边的顾若兰,忙改口道:“今日能将小梅姑娘救下,赢得满楼喝彩与夸赞,潇洒快意至极,可比什么饮酒作乐之事有意思多了。弟妹,你将明日的碰面地点定在饕餮楼,是不是打算还我钱?若真是如此,那可真就将韦某看低了,更看低了咱们的交情!因为五坊使的案子,家父本就对你极为赞赏,常常叫我多跟你学习。你信不信,一会儿回去,我若将今日之事告知家父,他定要夸我长进了!”
有件事他没好意思说。上元那日,听了元夕二首后,他爹韦贯之还要他跟李二学看人的眼光,好找个刘绰那样的娘子呢。
刘绰也有些惊讶,她的确存了还钱的意思。可人家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她也不好再推让了。
“韦兄高义,那刘某就却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