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碗汤(七)
兰芳又被拖回了自己的院子,她听着外头锣鼓喧天的热闹劲儿,一颗心像是死了一样,只有眼泪淌下来,整个人显得分外狼狈。她觉得自己全部的希望都被剥夺、被毁灭了,那是她的儿子啊,享受这些荣耀和赞美的,应该是她啊!
尉迎岚那个女人到底为什么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倘若没有尉迎岚,她不会过得这样凄惨!
无论兰芳如何厌恶怨恨尉迎岚,如今人人都知道,新科状元裴冕是侯夫人尉氏的嫡子,叫人艳羡呢,真是嫁的好又生的好,寻常人可没有这样的福气。
裴冕在家里头,除了他阿娘还会叫他年年之外,就是阿爹也都叫他名字了。是以他下了马,看见阿娘面上带笑,心里也跟吃了蜜糖似的甜。他开心的不得了,小时候不懂事,长大了才知道自己的阿娘性子有多冷淡,甭说是对别人了,就是对阿爹也难得有笑意。裴冕最不明白对其实也是这一点,外头都说他的爹娘情深意笃琴瑟和鸣,爹娘这么多年来也的确睡在一起,可为何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呢?
阿爹也好,阿娘也好,面对彼此的时候就跟对着陌生人没什么两样,一点都没有夫妻之间的亲密缠绵。
这会儿难得见到爹娘并肩站在门口等他,见到他时又难得露出笑容,裴冕心中高兴极了,下了马跪下磕头,以谢过爹娘的生养之恩。
对威远侯府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对整个裴家而言亦然。裴老夫人总是责怪裴徳庸儿子少,不肯再多纳几个妾,这回也不说了。可不是应了裴徳庸自己说的那句话么,儿子多有什么用,他哪怕只有一个儿子,也比他人出息得多。过去裴老夫人不以为然,如今裴冕高中状元,裴家其他子孙也有十几个参与春闱的,仅有三人上榜,其余尽落第,上榜的那三人,最高一名排在七十二,确实是没法跟裴冕比。
往来道贺的宾客不少,个个都赞扬他教子有方,裴徳庸那张万年不变的寒冰脸上,终于也疑似出现了那么一丢丢……也许是惭愧的表情。
这个真是谬赞了,裴冕的教育他是没插一下手,都是妻子的功劳。裴冕小时候还乖巧可人,稍微长大了点就熊起来,要不是妻子管的住,现在大概不是什么新科状元,而是横跨京城的风流纨绔。裴徳庸不会教小孩,他自己也是摸索着长大的,裴冕能长成今天这样健康向上的聪明样儿,裴徳庸不敢居功。
外头有多热闹,西苑就有多让人绝望。十几年过去了,兰芳得知的裴冕的消息都是从婢女口中而来,她其实也不是想儿子,更不是非要这个孩子不可。如果裴徳庸将心放在她身上,跟她再生更多的孩子的话,她是绝不会在意裴冕被抱到尉迎岚身边养的。可裴徳庸不是色令智昏之人,也没有再来跟她生孩子,这样,裴冕就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是离开这个院子,完成自己梦想的希望。
她现在是新科状元的亲娘了,应该够资格做侯爷的正妻了吧?尉迎岚那个连蛋都生不出一只的老母鸡,凭什么还霸占着正室的位子?这么多年来她什么都生不出来,就是她的报应啊!兰芳心里快慰极了,她恨死了尉迎岚,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出去,怎么出去呢?看门的家丁死防严守的,再想跑出去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自己虽然出不去,婢女却可以。这些年不曾被苛刻,兰芳手头攒了不少银子,她将银子都给了信任的婢女,让其出去报信,不管怎么着,尉迎岚就是再厉害,再有手段会惩治下人,也不可能人人都对她忠心耿耿不受诱惑不是?只要有银子,总能买通几个人,跟少爷院子里头的接上头。
兰芳要的也不高,她写了封声情并茂催人泪下的信,让婢女给送过去。
婢女回来的时候对她点了下头,兰芳顿时面露喜色,激动的流出泪来,她的苦日子终于要到头了!她终于能从这里出去了!等她重得自由,一定要让尉迎岚那贱人比她凄惨百倍千倍,将她亏欠自己的全部都讨回来!
可是信虽然送出去了,却一直没有回音。满心期盼的兰芳抓着婢女问了又问,确认对方买通了少爷院子里一个打扫的小厮,趁着清理少爷书房的机会,将那封信放在少爷的案头——仔细想想都过了三天了,怎么还没消息呢?
是不是儿子不信自己?可是里头她都说了啊,他肩胛骨处有一块红色的圆形胎记,那处隐秘,不是亲近之人根本不可能知晓。
那儿子为何还没来接她出去?他忘了自己才是他的亲娘了吗?
还是说,信根本就没送到他面前?
这兰芳就猜错了,信真的送到了裴冕跟前,裴冕也拆开看了,不过他看完没什么反应,而是将信交个了他阿娘。
阿爹恰好也在,夫妻之间关系冷冰冰的,裴冕进去的时候都被冻到了。
他把信递过去,阿娘先看,看完了给阿爹,两人脸上的表情一模一样——那就是面无表情。
裴徳庸问:“你信了?”
“阿爹,你这个妾也太痴心妄想了,我怎么可能是她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