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似锦踏上步撵,掀开竹帘,只觉得步撵中温度有些异常的疏冷。
谢无宴斜斜靠在椅背上,身上穿着裹着一张黑色披风,闭着眼睛,耳朵却注意着外头所有举动。
“不想看见我?”
陆似锦坐了过去,“没有,方才在想事情,没注意到千岁爷的仪仗。”
“公务忙完了?”陆似锦主动问道。
方才青枫语气很冲,全然不像之前那般温和可亲。
明镜司又遇到难弄的案子了,还是他挨训了?
陆似锦正思索着,忽然谢无宴整个人靠了过来,头枕着她的肩头,把她压在椅子上。
“没有公务。”
“我生病了。”
语气虚弱甚至还带着些幽怨。
陆似锦已经伸出去要把人推开的手,忽然顿住。
垂眸一看,男人本就白皙的脸毫无血色,青色的血管隐隐可见,身上的温度也低得不正常。
他病得不轻。
“病了就留在宫里,宫里有太医,还有一堆人巴不得伺候你……”
“想你。”
谢无宴打断她的话,阖着眼往她怀里凑了凑,可怜兮兮地像是只想汲取一丝温暖的小猫。
陆似锦身体一僵,这还是她认识的谢无宴吗?
还是,不管多强硬的人,一生病也会哼哼唧唧,黏黏糊糊?
她那个上阵杀敌砍人跟切瓜一样的父亲,也是这般,在家一点头疼脑热,就要大动干戈卧床养病,要她娘亲嘘寒问暖,喂药喂饭。
在外面打仗,一点点的伤,也要在家书里大书特书,‘柔弱’的像是个几百个月大的宝宝。
而娘亲呢,每次都会很认真地回信,然后给父亲带上一瓶伤药,即便是千里之遥等她的药送到,父亲那点小伤早已愈合了。
娘亲说,那些矫揉造作喊痛叫疼的书信,是父亲报平安的方式。
若他哪天不喊疼了,那便是……诀别。
就如三年前,父亲送来的最后一封家书,也是父亲最正经的一封家书。
【吾妻,春日将至,锦儿生辰,替吾置纸鸢两只。】
【斑斓彩蝶一只,五彩锦鲤一只。】
【一只予吾女,一只赠吾妻。】
推人的手,绕到谢无宴的背后,轻轻拍了拍。
谢无宴见状又往她怀里钻了一下,手环上她的腰,紧紧贴着她。
陆似锦没有推开,她也不确定,此刻需要温暖的是他,还是自己。
“魏叔的腿伤复发了,我想住在宁远侯府。”
“嗯。”谢无宴嗯了一声,“叫他们去宁远侯府。”
陆似锦一愣,谢无宴要跟她回宁远侯府吗?
“这几日睡得好吗?”谢无宴轻声问道。
陆似锦那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朝外吩咐道:“起驾,去宁远侯府。”
谢无宴抿唇轻轻笑了下。
崔漫雪从醉仙楼出来,正好看见陆似锦登上谢无宴的步撵。
这不免又让她想起来陆似锦大婚那日那声势浩大的迎亲仪仗,还有那惊鸿一瞥。
男人正常有什么用,没有权势,自己一辈子要吃苦,生下来的孩子也都是跟着吃苦头。
窝窝囊囊一辈子,还不如作威作福一世呢。
崔漫雪望着那渐渐远去的华丽步撵,眼中闪过一丝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