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微透亮,通往皇城方向上的道路上,散布着同样前去上朝的官员,或乘着马车,或坐着轿撵,但远远见着那红色的仪仗,无一不例外自觉避让于一旁,屏气凝声。
撵中的陆似锦,随着步撵的轻微晃动,与谢无宴相处的点点滴滴像是倾斜而出的水珠,争先恐后地迸了出来,最后在她脑海里拼凑成了一个念头:
难道谢无宴是认真的,他对自己真的……有些喜欢?
怎么可能。
陆似锦自嘲地笑了笑。
“笑什么?”笑容被一旁的人捕捉。
“没什么。”陆似锦掩去杂绪,道:“今日张夫人若是当众出首了张文程,督主可以高抬贵手,放过何御史一家吗?”
“自然。”谢无宴唇角微微上扬,看似心情不错的样子,“你家督主会秉公办案。”
她就知道,与其说是保护,青魂更是来监视她的。
“多谢。”
陆似锦替何氏道了声谢,便不再说话。
她侧身靠着椅子一旁的扶手,支着头阖上了眼,本只是假寐想点事,结果不知不觉真的睡了过去。
宫门口,叶昊英和福王的马车被拦了下来,宫门侍卫将两人上下搜查了一遍。
例行公事,这本没什么,可就在这时,有人喊了一句‘九千岁来了’,侍卫为了让出整个宫门通道,想也不想就把叶昊英和福王推到一旁。
福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抬头便见谢无宴的步撵浩浩荡荡地走过来,那架势比御驾有过之无不及。
福王咬牙切齿,仰头骂道:“阉狗!看你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马上就是你的死期。”
行进的仪仗突然停下,宫门口的禁卫全都屏住了呼吸,齐刷刷地看向出声的福王。
福王后背一凉,猛地闭上了嘴,但来不及了。
“掌嘴二十。”
步撵里飘出一道冷声。
福王勃然大怒:“谁敢动我!我是皇帝亲封的亲王呜——”
福王的话还没说完,两道黑影上前,一下卸了他的下巴,然后左右开弓先给了他两巴掌。
宫门口的百官面面相觑,个个冷汗直冒,叶昊英恨恨盯着那步撵:阉人,今日你的猖狂,就是你明日覆灭的罪证!
“走。”
步撵之中,谢无宴朝外吩咐了一声,待步撵入了宫门,那掌掴声听不见了,他才松开捂住陆似锦耳朵的手。
怀里的人眉头舒展,微微侧身,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薰着安神香的衣袍里。
风清清调得安神香很好用。
睡颜恬静,谢无宴忍不住低下头,蹭了蹭她的脸颊。
“陆似锦,什么时候,你才会想起我。”
步撵在云霄殿外缓缓停下,云霄殿不远处的凉亭中,太子慕容瑱望着谢无宴从步撵中走下来,臂弯里还抱着一个女人,忍不住嗤了一声。
“这阉人,是把皇宫当自家后花园了,还是真把自己当皇帝了,上朝竟还带着个女人?”
一旁轮椅上的宁王倒是猛地一惊,谢无宴那如珠如宝的模样,不像是装的。
难不成,此前他猜错了,这阉人是真的动情了?
安王来不及细想,将注意力放在今日的重点上:“太子殿下不必动怒,这谢无宴也没几天好日子了。正事要紧,殿下,今日有把握将陛下请出山吗?”
太子胸有成竹:“放心,左都御史拿着尚方宝剑死谏,上有先帝之名压着,下有百官君臣大义架着,父皇今日就是不想出山也得出山。”
“太子英明!”安王喜道。
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还不是五弟你出的主意好,张文程的妻女入宫了吗?”
安王回道:“已经悄悄送进了宫,只待朝会时,百官讨伐谢无宴,杀他个措手不及!”
“好好好。”太子应声夸道:“五弟放心,待孤把阉贼拉下马,继承大宝,天下封地随你选,你想去哪去哪里。”
“匡扶社稷,辅佐明君,这都是弟弟分内之责。”
安王受宠若惊,说着就要从轮椅上下来谢恩,被太子摁住。
若他这五弟不是个残废,他是断不敢留着他的。
也算他有眼力见,从小就知道依附他,若没自己这个太子在东宫庇护他,他哪有今日?
“你腿脚不方便,就不要乱动了,早朝时间快到了,孤去玄清宫请父皇。”
太子摆了摆手,大摇大摆走向玄清宫。
半路上正巧遇见了捧着尚方宝剑,领着文武百官向玄清宫而去的左都御史何元甫。
何元甫老态龙钟,昨日又在玄清宫跪了半日,行动蹒跚,一路由人搀扶着。
一行人来到玄清宫外,齐齐跪下。
何元甫抽出尚方宝剑,架在自己脖子上,朝玄清宫内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