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墨来到清风居,一股苦涩的药味传了出来。
陆似锦侧卧在窗边的贵妃榻上阖眼小憩,青丝铺陈,肤白如雪,不施粉黛,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沈景墨喉头紧了紧,心中泛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你病了?”沈景墨难得的关心道。
陆似锦睁开眼,冷冷看了他一眼:“沈世子,有何贵干?”
语气疏冷,房中的气氛陡然一变。
“阿锦,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陆似锦从贵妃榻上坐起身,唇角噙着一抹浅笑:“怎么不记得,三年前母亲病重,我去澄明寺上香祈福,下山时日暮天暗,一伙山匪突然冒出来,劫持了我的马车,是你偶然经过,击退了那些山匪,把我救了。”
沈景墨是个极要面子的人,他张不开嘴直接要钱,只得把话题拐到别处,企图让陆似锦自己主动提起当年的救命之恩,唤起她的感激之情。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都过了三年了,我们也成亲三年了。”沈景墨假意感叹了一声。
陆似锦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快吗?她现在可是度日如年。
三年前,西北前线传来噩耗,西北大军不敌西夏骑兵,战败失守,她父亲和两个哥哥血战到最后,殒身沙场,连尸体都被西夏掳走寻不回。
她本就病弱的母亲,听闻悲号,一下病倒。她走投无路,只能将希望寄托给神明,虔诚上山为母亲祈福,谁料下山会遇见山匪,险些丧命。
沈景墨救了她,后来又听闻陆家遭遇,三番五次地为她母亲求医问药。言语中皆是对她父兄的崇敬和惋惜。
陆似锦抬头看向沈景墨,沈景墨有一副好皮囊,既有京城贵公子身上的风流,又比那些四肢不勤的贵公子们多一分习武人的英武。
当初便是见他于自己有恩,又是个上进之人,所以才会在他上门求亲时,点头答应。
那时,他含情脉脉地对她说,他不忍看她一个人强撑,求她给个机会,让他照顾她。
那时的她,突逢巨变,茫然又绝望,确实一度想要找个人依靠。
谁知那慈悲佛面下藏着这样一副蛇蝎心肠!
陆似锦转头看向沈景墨,莞尔一笑:“沈世子是来找我叙旧的,还是讨债的?”
陆似锦一眼看穿沈景墨的意图,语气里全是嘲讽。
沈景墨面色发烫,见陆似锦已经看穿,也不拐弯抹角了,厚着脸皮道:“孝敬九千岁那两万两似乎不够,阿锦,你能不能再给我两万,就当看在当年我为你挡过一刀的份上。”
当初与山匪搏斗时,沈景墨手臂受了一刀。
陆似锦笑了笑:“沈景墨,不如你开个价。你的救命之恩,值多少钱,我一次性付清了。五万?八万?十万两够不够?”
沈景墨只觉得这话刺耳,但想着马上能拿到钱,又松了口气:“阿锦,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夫妻,有难同当,有福自然也同享。等我从上林苑出来,我一定会好好表现,光宗耀祖,给你挣一个诰命回来……”
沈景墨还要发誓赌咒,陆似锦将一本账册丢给了他。
“这是什么?”
陆似锦冷笑:“还你的救命之恩,十万两。”
沈景墨翻开账册,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过去三年,陆似锦贴补沈家,为沈家上下打点奔走的记录。
上面既有老夫人和王氏的奢靡开支,明威侯府的翻新,沈诗文装潢房间上女学的打点,也有他在西北军营受挫陆似锦花钱去兵部的通融,甚至连二房沈敬与人争抢舞姬大打出手被抓入狱,为了捞人四处送礼的礼单,沈景俢烂赌成性被赌坊押住要剁手,为了赎人陆似锦出让的一间旺铺,全都记录在案。
随便一加,便已远超十万两。
“你的救命之恩,我早还清了,论起来,现在是你,是你们沈家欠我!”陆似锦冷笑道。
沈景墨捧着那卷账册,像是捧着一块火炭,不仅烫手,脸颊也唰地一下烫了起来。
陆似锦看沈景墨难堪地低下了头,心中毫无波澜,他不过是觉得没面子罢了,与羞愧无关。
陆似锦又从袖中拿出那份和离书:“签了它,我可以帮你再去求见九千岁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