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郡王见了颜舜华,心里却很平和。
许是准备太久了,在心里演练过太多遍,这一刻像是已经经历过无数回似的。
东华郡王镇定地站在那儿,眼底露出了丝丝笑意:“颜姑娘。”
颜舜华身边的李卓然抬眼望去。
此人气度从容,眉宇疏阔,神色十分和气,但举手投足都透出几分不凡。最重要的是,他长得非常俊美,宛如天上神仙下凡来。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出现石岗村?
东华郡王似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开口说道:“我一路走来,看到什么稀奇事都想去探个究竟,来到这附近听说了石岗村的修路新法子就寻了过来。”他走近了一些,走到了颜舜华身边,“没想到他们口中的姑娘就是颜姑娘。”
东华郡王素来是守礼的,人人都夸赞他举止有度、俊逸出尘,颜舜华却知道他多智善谋、胸有城府,并不是表面上看去那般不沾尘气。怕是一听到灰泥的事,东华郡王就晓得是她,故意在这里等着呢。
众目睽睽之下,颜舜华也不好多问,只能简单地与东华郡王说明来意。东华郡王听了,便表示自己是富商之子顾清棠,对此也有兴趣。
顾虽是国姓,但大晋上下姓顾的人也不少,其他人听了也不曾往皇亲国戚方面想,只当他也是来看灰泥的,欣然接纳了他。
一行人把灰泥的用途和用法了解完,都有些意动,一问价格,发现不算贵,当下就拍板定下各自的份额。颜舜华没有亲力亲为,把这些事都交给沈家跟来的人去记录和处理。
见东华郡王含笑立在一旁,颜舜华走近问:“顾家哥哥,你怎么到通州来了?”
“我仰慕程应星程先生,想来通州求学。”东华郡王说得诚恳至极,仿佛发自肺腑。
颜舜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旁人都觉得这人如谪仙降世,不沾人间烟火,她却是知道他的,他其实心思最多,想得多,怀疑得多,只是面上不表露罢了。他表面上越是诚挚,心里的想法就越难捉摸。
颜舜华也不想去捉摸。
以前她试着捉摸过,最后却发现他做出来的事着实是光风霁月、磊落光明。他不是不犹豫,不是没不甘,只是都能做出常人无法做出的选择。
颜舜华说:“那我们可就成同窗了。”
东华郡王依然含笑:“正是我所求。”
颜舜华心头一跳。她抬眼望去,直直地对上了东华郡王满含笑意的双眼,那眼睛灼灼如暗夜寒星,分明地映出了自己的模样。
“感觉有些奇妙。”颜舜华只能这样说。
可不是奇妙吗?
她原本只是不忍他病痛缠身,才遣李卓然送药到京城。不想他病好了,竟径直到通州来了。他没有明说,但一句“正是我所求”已足够了,他从来不是将恩情挂在嘴边的人,此番前来恐怕有九分都是为了她的送药之情而来。
不管是“上一次”,还是回来之后,颜舜华都没想过东华郡王会在这时候到她眼前来。她刚得知沈家秘辛,看见顾家皇室的人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东华郡王听到颜舜华的话,只是笑笑,并不接话。这一点都不奇妙,她在哪儿,他自然就去哪儿;她想做什么,他自然就做什么。
东华郡王说:“后年夏天,江东会有决堤之灾,这两年百里堤那一带已经出现大大小小的缺口,这些隐患日积月累,会导致后年那场大灾。”
颜舜华听东华郡王这么一提,也想起了那场令人揪心的灾祸。
顾成晁就是因为那场大灾被免了太子之位。照理说这种天灾轮不到顾成晁来担责,但不少人借着东宫的名义贪墨,又往东宫送了不少礼钱。后来灾情扩大,灾民□□,东宫收礼钱的事被揭发,顾成晁自然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那时她还小,并不知道情况有多惨烈,只觉得顾成晁受了无妄之灾。她从小在沈家长大,从来不必为钱财烦恼。在她看来,顾成晁贵为太子,怎么会缺那一点礼钱呢?肯定是别人栽赃嫁祸!
也是到后来她才发现,原来顾成晁真的挺缺那点钱的。
舅舅们相继离世,沈家的大半家财都被他占了去。她和他吵,和他闹,和他冷战,甚至不许他近身半步,他却依然留她在皇后之位上——为的就是曾让听命于沈家的定北军、海军和商会管事们尽心效命于朝廷。
颜舜华望向东华郡王。若是不管此事,让一切照常发生,顾成晁的太子之位就坐不稳了。这对东华郡王来说应该是好事吧?
难道他心里就没有一点点不甘?
东华郡王的父亲,曾经是众望所归的太子啊!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他父亲会登基继位,而他会成为新的太子,到陪都用“小朝廷”练练手,等他父亲年迈体弱后就顺理成章地继位。
如今顾成晁父子占了本该属于他与他父亲的位置,他真的一点不甘都没有吗?
颜舜华的疑惑清清楚楚地写在眼底,东华郡王又笑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