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道歉会吧,‘对不起’仨字儿会说吗?”这研究员看起来十分有经验,“她心里肯定怨恨你,你什么也别管,先低头认个错,我每次哄我老婆就这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说‘对不起’,保准好使!”
项琢平日里冷冷淡淡的,此刻却显得有一丝无措,让众人忍不住乐了一瞬,明明是团建吃烧烤,没想到替人处理起了感情问题。
有人说:“头一次看咱们所里的高材生跟别人请教问题,还是感情问题!哈哈哈哈哈!”
“老杨,你法子靠不靠谱啊?别又把我们小项往火坑里推一把,那你才是完了!”
被叫老杨的研究员急了:“谁说不靠谱了?反正我用这招哄我老婆百试百灵!”
这边争论得欢声笑语,周思年却听得如鲠在喉,她坐在椅子上,分明是这个话题外的人,却又字字句句都在提醒她,实际上却是故事里的人。
那些她以为被深埋的、忘记的、释然的,桩桩件件,都在这些笑声中,如水灌气球般猛然砸回她的脑海中,撑得她头疼欲裂。
她无声离席,走到了刚刚接电话的地方,这里隔着一段距离,不会将那些话听的那么清晰,能让她短暂地喘口气。
曾经的她能在这样人多的聚会里感到放松,但过去了十年反倒像退步了似的,像个密封的罐子,除了局促还是局促。
周思年将自己从喧嚣而来的情绪中短暂抽离出来,她拿出手机,想起来将Alwyn的钱转了过去。上滑页面,她和这人没什么对话往来,大多都是在洛杉矶的研究所里分开后,Alwyn每次都会问她到家了吗。
而她的回答,几乎都是“嗯”或者“到了”。
她的消息发过去后,对面却发过来了一条语音,反正附近没人过来,周思年懒得戴耳机,直接点击播放。
Alwyn的声音被机械转换过一遭,显得有些磁性:“你还没回答我问你的那个问题。”
刚播放完,又过来一条。
语音自动续播:“如果你的回答是肯定的,或许你就能理解我的心情了。”
紧接着又是一条问句:“所以,你曾有把精力浪费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吗?”
周思年不想回答,待男人的声音沉寂下去后,她按下语音键,将麦克风一端放到唇边,冷冷的语气:“道上的事情,不该你打听的少打听,记得把钱收了。”
最后一条语音,是Alwyn回过来的,一条沉沉的笑声。
她将手机息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在原地站了会儿后,身后响起叮呤咣啷的动静,饭局进入到尾声,他们似乎已经开始收拾那堆吃完的烂摊子了。
周思年平复了一下整夜都十分沉重的心情,准备回去帮忙,转身却险些撞进了一个人的胸膛里。
面前的人身上散发出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熟悉是因为在十年前,这股气息曾在最亲昵的时刻,随着呼吸汹涌而炽烈地灌进过她的胸肺里,而陌生则是因为过了十年,这抹浅淡的气息里,已经掺杂了一丝沉稳又陌生的感觉。
看着眼前挡着的人,周思年抿了抿唇,她很想抬脚挪开半步,从另一侧回去,腿却像没知觉似的抬不起来。
她垂着薄薄眼皮,半晌后抬头问:“有什么事吗?”
对上项琢的眼睛,莫名让她产生了一种想要临阵脱逃的感觉。
项琢侧开半步,走到跟她并排的位置,两人却面朝相反的方向。
“在美国……”项琢顿了顿,“过得怎么样?”
周思年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今晚罕见地出了几颗星星,明明每天都在跟它们打交道,却让她生出一种,似乎已经很久没看到星空的想法。
她突兀地想起某个结论,虽然夜空中有时看起来星星密布,像一辈子也数不清似的,但实际上的统计结果却显示,全世界全年只有九千出头的星星能在夜空中被裸眼看见。
过得怎么样?
孤身刚到异国他乡的画面在脑海中一帧帧播放,在纽约街头迷路、小组合作项目时被无视、床头柜上瓶瓶罐罐的药,以及夜深人静时那些折磨人的梦境……
这些通通都像隐匿在太空的亿万星辰,没有一个人能听到。
“拖你的福”,周思年鼻腔里泛起一阵酸意,语气却听起来轻松,“过得很好。”
项琢喉结动了动,再出声时有些低哑:“对不起。”
几乎是话音刚落,身旁的人就仰头嗤嘲了一声,笑完这声后,两人谁都没再说话。
不知道就这么方向相反地并排站了多久,项琢终于察觉到,周思年肩膀在轻微发颤。
她转过身望着他,声音不稳,像是咬紧牙关发出的质问:“项琢,你不觉得,现在才说‘对不起’,有点太迟了吗?”
项琢垂眸面朝眼前的人,在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映照下,他与这双清亮的眼睛对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