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珩下意识地抬手遮了遮眼,片刻后又突然挪开了手,看向她的目光中难得地带了些怔忪。
“顾皎?”
他的嗓音中带着几分久睡的沙哑,缓缓地念出她的名字,眸中罕见的出现了茫然的情绪。
顾皎默了默,她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进门前怀安那充满期待的眼神浮现在眼前。
压力好大。
她差不多已经三年没有见到过君珩了,如今再见,他从当初的七皇子变成了现在的承熙帝,反倒让她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来的路上她就在想要用什么身份跟他对话,旧友,臣民,或者是……妃子?
最后一种只是在她脑海中闪过便被狠狠地排除了,她实在是没办法想象自己柔情款款地冲他喊夫君的样子,她相信君珩绝对也同样接受不了。
虽说是权衡再三,但站在君珩面前,她终究是放弃了准备好的说辞,长长地叹了口气。
“再累也不能在软榻上睡啊,寝殿的龙床是不够你躺了?”
视线扫到一旁没了热气的药,不知道放了多久,但是肯定已经不能喝了。
该让怀安重新准备一份的,顾皎想。不过眼下,被君珩这样注视着,她也不好就这么出去。
“怪不得刚刚周太医眉头皱得死紧,摊上你这种病患,着实让人发愁了些。”
似是刚醒,反应迟钝,君珩怔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出声。
随着思绪回归,他渐渐皱起了眉,眸光一紧:“顾皎。”
这一次,是肯定的语气。
“嗯。”她答道,顺势在软塌旁坐下,就要去摸他的额头。
却被他一把挥开:“朕病死了,不是更合你的意?你又来假惺惺地做什么?”
朕?顾皎忍不住又盯着他多看了几眼,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这样自称,不过也是,他继位之后,她便再没有见过他。
回过神后,君珩已经坐起身,将落在身前的墨发拨于身后,似乎是努力想要掩盖方才的失态,还特意板起了脸。
随着他的动作,刚刚帮他拉上去的狐裘又滑了下来,睡乱了的发丝也不听话地在鬓边散出来几缕,左侧脸颊上还有一片被压出来的红晕。
“出去。”
被下了逐客令,顾皎也不恼。
当年她也没少见过他声严色厉的样子,早习惯了。
“也行,那能不能请尊贵的陛下在死前,先赏份休书给我,好让我提前物色下家?”她微微一笑,顺着他的话说道。
“不过这样就是三嫁了,还平白背个克夫的名头,怎么想都不太划算,所以陛下您行行好,多活些日子怎么样?”
“顾皎!”君珩咬牙切齿地唤道。
顾皎眨眨眼,无比欣慰。
时隔这么久,又一次听到君珩这么喊她,还确实有些怀念。
他第一次叫她名字是因为什么来着?
好像也是昭元二十年。
那年漳州水患,顾青行自请前往赈灾。
为了表示对他的褒奖,同时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地南下,先帝将顾皎接进了宫,赐住流云殿。
流云殿的旁边,就是七皇子君珩所住的东仪殿。
那会儿,相距她在宫宴上被君珩毫不掩饰地嫌弃,不过一月有余。
缘分果真是很神奇的东西,孽缘也是。
就算她已经有意避开君珩,但是耐不住皇宫本就那么点儿大,哪怕出门溜达一圈都能和他狭路相逢。
几次三番躲不过去之后,顾皎也看开了。
甚至开始主动与君珩打起了招呼。
后来发觉他除了冷了点以外,倒也没有皇家子弟的架子。
于是她胆子就更大了些。
秉持着与人为善的原则,有事没事儿就去东仪殿转转顺便对偶感风寒的七皇子表达诚挚的关怀与慰问。
经过她锲而不舍的努力,君珩对她的态度也从最初的冷若冰霜而终于有所转变。
比如他终于在她自告奋勇为他端药而后连人带药一起摔在门槛上的时候忍无可忍地开口喊了她的全名。
语气和声调都与现在一般无二。
“嗯,在呢。”她答。
君珩眼神窒了窒,顾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身侧的手紧了紧,几乎要猜到他的下一句话会说什么了。
“顾皎,你敢不敢再放肆一点?”
果然,一字不差。
“暌别三年,陛下性子一如往日。”一如既往的别扭又固执,她忍着笑意开口。
“三年?”君珩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冷,“这样久的事,朕早就记不清了。”
……差点忘了,这人当初就喊着要跟自己划清界限来着。
“哪敢忘呢,我对陛下的敬仰之情可是丝毫未减。”顾皎厚着脸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