诃伊特接过骨哨。
将它捧在手心里的感觉真的很有趣,摸了摸,触感光滑又冰凉。她能看见上面的纹路多出一条,串联起哨孔,与原先的一条正好相对。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将它一口吞下,能够看见其他人惊愕的表情;将它扔远,能够看见「艾达」惊慌失措的追逐而去。
——不够有趣,都不够有趣。
所以,诃伊特只是把它放到嘴边,吸气。
在遥远而不知何处的时空里,似乎有谁同步地发出一声叹息。
——于是,原本不可能被吹响的,残缺的乐器,再一次地发出声音。
如果双眼不被那刺目的光芒灼伤,直视而去,也许能够发现,其上的纹路从简单的线条,变得越发华丽、繁复,弯曲着生长。
…就好像那些残骨旁的藤蔓一样。
它们仿佛也听见了这一支古老的歌谣,无数细细的藤的分支围过来,生长着,环绕着,拥立着几人。突然,啪的声响——是花在藤间绽开的声音。它们的瓣蕊同样是月亮的颜色,与藤与天上的月亮呼应。
与此同时,仿佛有什么像是风的东西,无声拂过他们的耳畔。
那声音宏大、渺远,像是树叶碰撞、新芽破土而出。
比起传入耳中,它更像是直接触碰人们的浅层意志,然后将信息递来。
「艾达。」声音说,轻而平淡。
「艾达」向前几步走到藤蔓边,又迟疑地停下。
最后,她也只是张了张嘴,说道:
“…我在这里,格雷森。”
***
「聚集的魔物并没有凭空消失。」并不会真正发声的信息流解释,「——它们只是被我吃掉了。」
与循环中的形象不同,真正的格雷森有一种奇特的,早已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就算说着常人听来匪夷所思的内容,也无法从来自他灵魂的信息中,感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
雷泽疑惑地扭头——就在刚刚一刻,他闻见了「艾达」散发出的,强烈的痛苦味道。
格雷森却好似并没有察觉。
他只是如同「艾达」所说一样,向一行人讲起,自己与前辈来到这里之后发生的一切。
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故事:一贯谨慎的前辈,和大大咧咧的后辈组成搭档,令前辈不再那样紧张,不再那样警惕——
然后,死在不知何时,包围他们的魔兽群中。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在骨刺穿破皮肉,带起的飞溅的、铁锈味道的事物泼洒在后辈的脸上的时候,他不禁这样想。
在他的面前,女性已经失去了人类的面貌。
健康润泽的皮肤龟裂、脱落,变得像是泪斑岩一样惨白;脸部的皮肤上生长出茂密的毛发,彻底遮挡住那一双平静而温和的眼睛。*
骨骼依旧在生长。它们挤压内脏,切割血肉,顶开……顶开气管与大脑。
女性发出尖锐得不似人声的惨叫。
任何人类甚至魔物在这样的折磨下,都不可能存活。
……但那一道道不断愈合的创口中依旧在流血,染红被火焰灼烧后的焦土,裹挟着枯木烧尽的灰尘,汇聚成细小的溪流。
后辈忍不住伸手,想要捂住她的伤口,但她…但它的利爪穿透了格雷森的小臂,身躯像是兴奋又像是忍耐地颤抖。
又或者二者皆有。
它艰难地扭转头颅,冲向青年悬挂在腰间的武器。
那是一把黑红相间的旅行剑,空腔内有各种各样的小道具,也是艾达送给他的,庆祝「独立」的礼物。
格雷森知道他应该做什么,也知道怎么做。
他也知道,比起为祸世间的魔物,他的前辈更想以人类的身份死去。
好像感觉不到小臂上伤口的疼痛一样,格雷森顿了顿,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得多的笑容。
“这就是你为自己选择的结局吗,艾达前辈?”他絮絮叨叨,“太会耍帅了吧,你是什么将理想托付给主角的老奶奶吗?”
埋在他小臂的利爪颤抖着,带出更多的红色。
“……我、我知道了,知道了啦!前辈你总是这么没有耐心……”
格雷森缓缓起身,抽剑出鞘。
他的目标没有移动,没有反抗,只是利爪松开,深深插入地面,抬起头。
浓密的毛发并不影响它感知周围的环境——光线视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直观,更加接近世界本质的视角。
元素在空中挪移,地脉在脚下流转,五颜六色的「光芒」充斥着视野。
在这对人类来说过分复杂的信息流中,它没有发现眼前青年露出的苦笑。
青年从剑中取出一支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骨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