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室内昏暗,一烛未点,唯有窗外透过白纱薄纸渗进的一点月光,照清弘历清冷的面孔,隐在暗处乌沉沉的瞳眸,深不见底,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但若是细看会发现他额间缀着几珠冰凉的细汗,配合乌眸,诠释着无尽的哀伤,掺杂着恐惧,隐而不发,或是随时都会爆发。
他未坐到榻椅上,而是背靠榻椅下的檀木,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叫退左右,将自己关在了室内,寒冬腊月,屋内未燃炭火,一地冰冷,仿若未觉,因心比天更凉。
“谁能想到,皇上登基第一子竟是死胎……”
“不仅如此,还听闻,刚生下来就身形有异,怕是生出了个……怪物……”
“此间闻所未闻,此乃不祥之兆……”
“具不祥之兆的皇帝,能继承先帝大业成为大清的好皇帝吗?”
阿箬刚被吸进弘历的脑海里,就听见底下传来议论纷纷、形色各异的声音。
她寻声看去是站成一列列、身穿清制官服的朝臣,他们即使再小声议论,在这空旷的室内也听得异常清晰。
她又向一边看去,弘历正在她侧边的皇位上坐着,从侧脸上看他此时眉头紧锁,深沉着脸,眼神凝视着底下的群臣,而她站在一个角落里。
整个朝廷之上透着阴沉沉的气氛,阿箬身体寒颤,出声打破寒骨的氛围,“阿历。”
一声呼唤,声音很甜,声线好听,在整个大殿内空灵回响。
上座的弘历转头朝她看去,紧锁的眉头似乎松动了些,画面一转,不再是压抑的朝堂,但氛围也没好到哪去。
阿箬看了一圈,画面转到乾清宫,此时他神色恹恹地坐在地板上,被月光照着微垂的头,缓缓抬起,朝她看来。
阿箬撞进他的眼睛,深色的瞳孔,前一秒是被浓雾深锁的潭水,深不见底,后一秒浓雾渐渐被光亮驱逐,露出了澄澈的眸子。
他朝她伸出手,声音沙哑,略显狼狈,
“阿箬,你说这是不是天降的惩罚,神认为朕不是一个好帝王?”
阿箬朝他走去,娇软的手搭上了他伸过来的手掌上,侧坐进他的怀里,另一只手贴着他蹙起的眉头,用极轻极柔的声音安慰,
“怎么会呢?阿历会是一个明君。”
“可朕登基两年第一个皇子居然是个身体畸形的异物,朕满怀期待的孩子……”
弘历搂紧她的身体,或许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所以他声音带了些哽咽。
“孩子可以再有的,阿历。”阿箬也回抱紧了他,寄予温暖。
两人相拥许久,弘历才松开她,双手捧着她的脸拇指摩挲着她两鬓间的碎发。
她就像仙子下凡,将他救赎。
不由温声开口,“嗯,阿箬会很快怀上朕的孩子对不对?”
阿箬抿唇微笑,眼眸弯了弯。
她咋知道快不快?
弘历看着她的弯翘的睫毛,停顿一秒,又开口,“从明日起,朕让太医给你开坐胎药,朕会命人监督你亲口喝完再交差。”
阿箬月牙儿弯弯的眸子,瞬间瞪大。
心里有句那啥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弘历见她灵动的模样,有被取悦,“阿箬,朕太想要属于我们的孩子了。”
他原本还情绪不佳,现在好,低声笑了起来,她生起气来真是与众不同。
“阿历……哼。”阿箬见他心情好了,轮到她心情不好了,古代生娃多危险啊!
她想着想着,原地消失好了。
弘历想再次搂紧她时,结果扑了个空,他忍不住又低低声笑起来。
回过神,他从冰冷的地板站起坐到榻椅上,寒冷袭来,才惊觉自己坐在那儿许久。
回到肉身的阿箬睡不着了,一想到明日要喝苦苦的坐胎药就皱起了秀气的眉头。
转念一想,反正还是要生的,也逃不了这一截,索性就不自我内耗,反而是此行,减少了弘历阴暗面的滋生,还是有收获的。
阿箬想清楚后,果断躺平入睡。
第二日,阿箬被魏嬿婉叫醒。
她半睡半醒的状态,被两位贴身婢女捯饬捯饬发型和服饰,就踏出了翊坤宫。
在长春宫给皇后请安后,听皇后讲了几句话,就得了自由,可以携婢女自行回宫。
阿箬双手塞进白色毛绒绒的护手里,手里还握着暖炉,带着魏嬿婉,走出长春宫,走在她前面的是慧贵妃和娴妃。
她听见慧贵妃对娴妃说了一句,“欸,那晚你在永和宫,看到了什么?玫贵人生的是什么?”
娴妃没和皇上一起到永和宫,自己还跑去了是非之地永和宫?
想想永和宫和延禧宫毗邻,永和宫出了事,靠那么近的延禧宫,娴妃不可能不去探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