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隔了一天,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打来电话,是林颂静。
其实王东升与林颂静,归根结底也只算是见过一面,也就是在姑娘父亲的葬礼上,王东升帮着忙活白事,而林颂静作为主家的人,让他们有了交集。
实际上,林颂静是一位老师,虽说就在顺城的大学城里上班授课,可一个是正经八百的大学教师,另一个是整天忙活着丧葬白事的大了助理,按理说他们的生活,应该八竿子打不着才对。
直到林颂静说,想约王东升吃顿饭,好好感谢一下他,王东升才终于反应过来:算算日子,今天应该刚出了三七,也就是林家的第一个丧期刚结束,这才有了林颂静的邀约。
古时候,孝子要为生身父母守孝三年,期间不能娱乐,不能科考,更不能做林林总总很多事,与人宴请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如今是新社会了,早就没有了过去那么多的老规矩,可不少人家仍至少会守着三七乃至于百日这个时间口,算是对逝者的敬重,亦或是最后的送别。
可说到底,王东升与林颂静的人生,终究是隔得太远了,这姑娘要请自己吃饭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仔细琢磨一番,王东升也没能琢磨出来,但他仍决定慎重对待。
好在,林颂静邀约的那一天是他的休息日,工作上有了空闲,他私下里也就有了准备的时间。
于是这天上午,王东升仔仔细细地把自己整理了一遍,就连平日根本不管的鼻毛都修剪了一番,还找出件新衣服套上,便拎着自家卤的牛肉,准备先去给爷爷送去,再赴林颂静的约。
奶奶走后,爷爷虽整日说着自己好清静、人多了就嫌烦,也不常到家里吃饭,更不来住,可父亲仍会每次买了什么、做了什么,只要是老爷子可能喜欢的、牙口能咬得动的,都会单独做一份,然后给老爷子送去。王东升回顺城不到两个月,光往爷爷家就跑了十多次,他早就习惯了。
可今天不一样,他刚跨进爷爷王珏的家门,老爷子就迅速从上到下地把他扫了一遍,紧跟着眼角弯弯、目光玩味地问道:“今天……谈恋爱去啊?”
“哦,我爸做了牛肉,让我给您送……”
王东升强硬地、不由分说地、略显尴尬地想要岔开话题,却迅速地失败了。
“平时胡子都不刮的人,今天收拾得这么利索?你爷我活了大半辈子,还能连这点事儿都看不出来咯?”
眼神玩味,却直勾勾地盯着人,让你躲也躲不开,情绪都藏在笑里,这八十多岁头发早就全白了的老爷子此刻精神矍铄,全然不似一个长辈,而像是一只修炼成了精的狐狸,直到你坦白从宽,他才善罢甘休。
人老近乎妖,王东升只觉得满脸发烫。
好在爷爷没让他继续难堪下去,反而是转身进了卧室,再转出来的时候手里捏着一枚红包,不由分说地塞进了王东升的衣兜里。
“拿着,不能让人家姑娘花钱,不管你有没有,这是爷爷贴给你的。”
“去吧,别耽误我看电视剧。”
不等王东升有什么反应,老爷子大手一挥直接送客,干净利落的一如往常。
王东升顿时接不上话头,其实也没了什么话,只能一边念叨着“牛肉挺烂的要觉得硬您就再蒸一下”,一边快速关门离开,好像心虚一般,似乎自己真的要去会什么人、与什么人约会。
直到门关上,他从楼道往下走,听着屋里隐隐传来的电视声,王东升才回过味儿来:
自己就算是去谈恋爱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怎么就被这老头子冷不丁地偷换了概念呢?
但其实,爷爷一直是这样的人,有趣,不严肃,明明该是“严父”的形象,硬生生被他自己改成了“慈母”。
小时候的王东升,用东北话讲“十分皮实”,有一年冬天顺城修路,埋在地下的管道被翻上来,周围堆着土,和那些我晚上下了白天又化了的雪混在一起,就有些泥泞。爷爷带王东升出门玩,小王不由分说地扑腾着爬上土堆,非说自己是要斗恶龙的勇者,爷爷也只是短暂皱了皱眉头,紧跟着就扮起了恶龙的角色。
在王东升那不算漫长的童年里,有一大半都是爷爷的影子,尽管他渐渐长大,爷爷的影子也逐渐被日子拉长、拉远,却始终没有消失过,反而是成为了深深的刻痕。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王东升都很在乎爷爷的感受,原因就在这里。
努力地甩了甩脑袋,王东升丢开爷爷的话,攥着手里还热乎的钱,赶紧叫了车向着大学城赶去。路不算远,骑小电驴也就十几分钟而已,但王东升要提前去,因为人家姑娘都请了客,自己没有不带杯奶茶的道理。
大学食堂里奶茶果汁店不止一家,虽然都不是什么有名的牌子,但胜在实惠而且下料足,王东升随手买了两杯,眼看着时间还早,就溜溜达达地向着林颂静上课的教室走去。
出门前他随手查了下学校今天的课表,这时候林颂静应该在上今天的最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