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掉,便再无人知道此事。
事实上,许玉抚并不知道,送去洛阳的侍女,早在半路上就被人劫走,而她收到的所谓回信,不过是心腹之人被人威逼之下所造的伪书。
卫敬田,原是许氏姐妹弟媳的从兄,靠着许氏的关系谋得了典农校尉一职,近年来一直为她干着私拐女子的勾当,以投曹爽兄弟所好。只不过,如今卫敬田被司马昭以妻女相胁,只得隐瞒下地洞暴露一事,并欺骗许玉抚一切如常。
春日风大,奇怪的是今天刮了一天的风,自入夜后却一丝也无,石桥两侧的红灯笼在长绳上静默的挂着,没有一丝晃动。
这天,许氏姐妹日落后便将侍女留在东院,惟有她们姐妹三人进入西院,并命令侍女、仆从未经允许不得入西院。
日落之后,三人伴着灯笼那朦胧的暗红色光线,围着新修好的桥,一遍一遍的走。
术士说,要足足绕完九九八十一圈,可以慢,但不可以中断。
终于到了子时,月朗星稀,夜空澄澈高远,周围万籁俱寂,正是术士所说的举行仪式的好时候。
筹谋许久,费去许多功夫、许多金银,甚至姐妹三人共同委身于那西域术士……如今,这令人激动的一刻就要到来。
只要跨过这座桥,姐妹三人便可以青春永续,恩宠永继,届时,不管将军府中有多少美貌侍妾,也不过是流过的水、吹过的风,过去便过去了,不会撼动她们的地位分毫。
姐妹三人上桥的顺序,并非按照年龄次序,事实上,许玉抚作为三人中最小的妹妹,迫不及待地第一个冲了上来,接着,是大姐许玉真,而一直有些犹豫的二姐跟在最后。
走到桥中央,许玉抚忽然觉得脚下滞重,仿佛抬不起来,她低头细细去看,发现桥中央地面上有什么东西,将鞋子紧紧黏住、动弹不得。她伸出左手扶桥,想用右手去整理鞋子,却发现左手被黏腻之物粘在桥上,使尽力气也拿不下来。
很快,许氏姐妹三人都发现了桥中央的异样,她们开始叫喊起来,奇怪的是,就在此时,这座位于城郊的空旷院子忽然起了火,火势起的又急又猛,在院子内外同时蔓延,漫天的火光几乎照亮了半边夜空。
事后,当地人都说,这是上天对操弄妖术之人降下的惩罚,许氏姐妹在民间故事中也化身为与魔鬼交易的恶女,被代代讲述下去。
当晚,夏侯妍和司马昭就在宅院外,亲眼看见了火焰腾起那一刻的情景,许氏姐妹的惨叫很快便被火苗吞噬,东院的侍女和仆从则惊慌逃窜。
“子上哥哥,这就是你说的,会有人出手吗?”
司马昭点点头。
“是谁做的?”
“曹爽,或者他弟弟。”
夏侯妍震惊的睁大双眼,“为什么?我不明白……”
“阿妍,你可知道,许氏姐妹以宗教为幌子行此阴私之事,本就可大可小。水仙教之事,曹爽兄弟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这都不重要,重要的,他们并不在意。但如今情况已大不相同,谭县令是曹爽的人,自从我到了这里,他便名为服侍、实为监视的跟在我身边,并将我所有动向报给曹爽。”
“此番许氏姐妹事迹败露,我料想谭县令一定已给曹爽去信,而以宗教行惑乱,对朝廷而言,本就是大忌。想当年东汉末之张角,便是称符水能治病,聚起千万黄巾军。许氏姐妹皆是曹爽兄弟侍妾,若与鞋教之事扯上关系,被弹劾,自然于他们声誉不利。”
“当然了,我也给尚书台去了一封信,请求转送陛下,信中将许氏行迹详细告之,一并此处赋税问题、孩童失踪、女子拐卖等各种行径。”
“可是,尚书台都是曹爽的人。”
“没错,我知道这封信根本不会送到陛下手中,而是会到曹爽那里,我的目的,也正在于此。”
司马昭的眼睛中,映照出跳动的火焰。夏侯妍看着站在火海外负手而立的他,她觉得眼前这个人俊美如神祇,却又被烈火映衬出一丝妖异之感。
“你要的,是让曹爽紧张,”夏侯妍缓缓地说,“所以你说,会有人出手,而出手的人,就是曹爽兄弟。”
曾经耳鬓厮磨花前月下,也曾软玉在怀缠绵悱恻,可一旦威胁到自己的声誉,便可以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回想起许玉抚那目空一切、张扬跋扈的样子,夏侯妍忽然觉得她有点可怜,费尽心机讨好曹氏兄弟,搜刮少女、奉上异域女子,又怕自己年老色衰被弃,不惜草菅人命搞这种邪术……
最后得到的是什么?
夏侯妍也觉得许氏姐妹该死,可是她万万想不到,最后下手的,会是曹爽兄弟。归根结底,在男人的利益和名声面前,女人,尤其是还算不得妻的妾室,又有多少分量?
想到此处,夏侯妍虽身在火海边,却觉有阵阵冷意袭来,令她忍不住发抖。
司马昭立刻脱下自己的外氅给她披上,“阿妍可是觉得冷了?戏已散场,我们就此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