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系曹训美妾,宠爱正盛,平日外出仆从皆以夫人之礼侍之,就连称呼也是叫夫人。她早已有被曹训扶正之心,只是苦于白氏在前,暂无机会。
许氏曾在家宴中与夏侯妍有过一面之缘,还依稀记得她的面貌,此刻透过车窗看去,见竟真是夏侯尚嫡女,便起了拉拢之心,遂款款下车,走上前来,执起夏侯妍之手。
“原来是夏侯妹妹在此,竟是一家人冲撞了一家人,是我的不是了。”
那许氏虚虚作揖,眉眼带笑,却见夏侯妍毫不客气的甩开她的手,一脸嫌恶。
“谨堂兄长家里的嫂嫂白氏,我确曾见过,你又是哪位?也敢与我攀扯做一家人?”
许氏在曹训府中受宠日久,从未被人这样当面训斥,此刻只能尽量维持面上平静。
“妾乃将军府上许氏,曾在家宴中与夏侯妹妹有一面之缘。”
“不记得了。”夏侯妍的语气硬邦邦的。
“这倒无妨,既都是一家人,今日妹妹何不与我同乘一车,一同去游玩一番?”
夏侯妍抬眼看那辆高大恢弘的牛车,车上通身装饰着云母,华贵非常。
“白氏嫂嫂出门尚且只用两牛拉车,你身为谨堂兄长妾室,竟如此僭越,我才不要上你的车。”
听闻此言,许氏气结,语气中却不好显露出来。
“将军厚爱非常,特许妾于秋祀归省,车马随驾,皆为将军安排,妾未敢不从。”
“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与你没有半点干系,是吧?”
夏侯妍不客气的抢白,许氏不发一言,旖丽的面容保持着微笑。
“你归省跟我们没关系,但硬要我们让路与你,却是过分。还有你这些无理的仆从,竟敢对子上哥哥出言不逊,大加侮辱。司马懿伯父一家曾上阵杀敌,战功赫赫,就算如今暂归乡野,也不是尔等可以置喙的。”
“这条路本就宽阔,足以让两辆车并行通过,就算狭窄不能并行,也该有个先来后到,我们的牛车已走了大半,你们的车才刚拐过来,岂有我们让你的道理?”
想那曹训将军平日对她千依百顺,今日却要听一个九岁女童大放厥词,许氏尖尖的指甲几乎扣进掌心中。
“夏侯妹妹说得极是,是妾御下不严,回去即杖责二十,严加管教。既妹妹不欲与我同行,便就此别过,请妹妹代我向姑母与姑丈问安。”
许氏说着,行礼与夏侯妍拜别,夏侯妍只哼了一声,转身走回司马昭车中。
最终,两辆牛车并行通过此路,车身擦肩而过时,许氏拉开车窗,想要与夏侯妍打招呼,夏侯妍却背对着她,摆明了是不想理会,倒是那车中一闪而过的少年,抬眸与她对视了一眼。
只一眼,那眼中射出的冷意便教她心头发紧。
“快,快些走。”许氏忙不迭地吩咐仆从。
…………
“既已达成目的,阿妍为何还不高兴?”司马昭收回目光,语气温和。
“我也不知道为何,心中烦闷非常。”
“让我来猜一猜,看能否说中阿妍心事,如何?”
“子上哥哥请讲。”夏侯妍一改平时的明快,语气低落许多。
“阿妍原本看不惯的,正是那许氏僭越无礼,欺压旁人,但阿妍与之理论一番后,对方之让步,并非诚服于你所说之理,而是因你的身份。
你是夏侯家嫡女,她是曹训之妾,曹家与夏侯家本同宗同源,均是我大魏朝宗室。她之为妾,身份又低你许多,自是想趁此机会,与你交好。
此次让步,非为理也,实为利也。”
听着司马昭徐徐道来,夏侯妍只觉有一只手,将笼罩于自己心头的乌云轻轻拨开,低落的眉眼也逐渐明亮起来。
“子上哥哥,我就是这么想的,只是,自己说不出来。”
“子上哥哥,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厉害的?难道你修习了传说中的读心术?”
听她这么说,司马昭忍不住轻笑出声,
“读心之说,实为乡野怪谈,不可信也。”
“那……我也想变得像你这么厉害,能读懂人心,子上哥哥,能不能教教我?”
“此事倒也不难,一则要多读书,二则看个人悟性。悟性为天生天养,不可量化,读书却可开智明心,因此多多益善。”
“既如此,今日我与子上哥哥约定,日后必定发奋读书。”夏侯妍一张小脸,前所未有的严肃。
“好。”司马昭轻轻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