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淡的笑声如同拂过河床的溪流,轻缓到没在空荡荡的殿内激起明显涟漪。
三皇子将手中已经半晌都没翻过一页的书搁置到桌上,冰凉的手指撑在扶手上起了身。
苍白的肤色让他显得更加弱不禁风,可着力时蓦然就攥出了骨节分明,又在月白长衫广袖垂下时将一切都遮挡。
没有丁点遗留的痕迹和破绽。
“兰情。”
和缓的声线响起,让伫立在门旁候命的暗卫立时从恍神中抬了头,在对上皇子温和的眼神的即刻瞬时浮起该有的规矩。
“殿下有吩咐?”
或许是捕捉到兰情因为走神而一闪即逝的紧张神情,三皇子没什么所谓的笑了笑,就像没发现般继续询问。
“菊落恢复的如何了?”
片刻的怔然之后兰情垂下视线恭敬的回应,将闪烁的眸光掩藏在了眉睫之下。
“殿下,菊落已大致恢复。”
对于受了一身伤昏迷归来的菊落,在短短时日之内就已经内伤外伤都恢复如初,兰情也没有显出任何的意外。
殿下连奄奄一息的竹锋都能从鬼门关拉回,菊落能大好已经在意料之内。
只不过……
兰情压抑下思绪,菊落醒来后看向自己的那双本来沉静的眼神,透露出的血色在他的脑海里怎么也挥散不去。
“殿下,菊落虽然已经行动无碍,但看起来神色有些恍惚并不太适合出府。”
听着兰情忍不住脱口的担忧,三皇子只是柔和的牵着唇角,并未怪罪对方话里的逾越。
“那是自然,既然是受伤了,便叫他好好将养几日。”
“宫内今日设宴,竹锋出了城,梅绛留下府内看守,你便随本殿进宫吧。”
兰情恭顺的颔首应下,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
在菊落受伤回府之后没有两日,三皇子便寻了事情有意将竹锋派出了城,直至菊落的伤势已经大致痊愈也还未归。
沉默中兰情无声算了算竹锋出府的时日,约摸待菊落眼角的微红完全褪到看不清晰,不多不少。
竹锋便刚好能回府了。
自始至终兰情也没将自己的心事与竹锋坦白过半句。
只眼睁睁的看着他怀揣着感激涕零的情感,寸步不离的守在主子身边。
那本来是他们四个中最粗心大意的一个人,日复一日,举手投足都用心至深。
无论是沏茶还是挡光,炎热挥扇,日落披衫。
时时刻刻不厌其烦的不断重复着,让竹锋逐渐变成了个无比细致的人。
而叫兰情心中难过的并不是竹锋笨手笨脚的学着去照顾殿下。
而是他越来越频繁的能瞧见,每每空闲时,竹锋真的像一根青竹般安静的守候于主子身后。
每次抬眸看向殿下时,那纯澈的眼神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光亮。
就像处于眼前的是被他捧在手心的一道光,能照亮他身为一个暗卫所有的灰暗。
可是,竹锋。
你早就已经被彻骨的灰暗淹没了。
将内心里翻江倒海的苦意狠狠压下,兰情也如一株兰枝那样,在自己本应遵循的使命中无声扎着根。
端正规矩的等待随主子入宫赴宴。
皇宫有着明文上的规矩,早朝议政皇子只能独身入前殿。
但若是闲时宴席,身侧是可以跟随暗卫护佑安危的,所以今夜赴宴的人众多,有君有臣,有外邦皇室。
甚至可能会有后宫嫔妃。
除此之外,在所有人看不见察觉不到的暗处,也隐匿着数道神秘的忠诚影子。
在晚宴的旨意落下时天还没亮,得到消息最焦急的莫过于四皇子,这几日别府安安静静,四皇子府氛围紧绷。
平日里最浑不在意的四皇子整个人绷的像拉满的弓弦,只等若是吹过了哪怕一丁点风声。
就跟弹射而出的箭矢似的即刻拍桌而起。
一听宫里要设宴,心里简直更加糟乱,咯噔咯噔的。
外头的流言散了这么久,汹涌到百姓都快怼脸谈论了,蓝慕瑾娶妃这事难不成还是得抬上来!
绝对不行!
整个焦躁到静不下来的四皇子起身在正厅里来回踱步。
豪放夹带着烦闷的步伐来来去去踩个不停。
加上魁梧壮硕的身形和自身有武艺在身,每一步都哐哐哐哐在实心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动静。
让守在角落默默看着的子卫脚下都察觉到了震动感,他也不敢言语,主子现在正烦躁的不行。
四殿下平日脾气又不好,他可不敢这会儿没眼色的往前找不痛快。
所以只能就那么无言无声的眼睁睁的看着人影来回晃动,视线也随着主子踱步的身影左右移动,最后竟然都感觉自己快被晃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