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停伫,皇帝盯着夙夜伸在脚前的手心看了片刻。
这双手指节分明,指腹有明显厚茧,也有累积着不知多少次已经愈合的伤口疤痕,还有因为紧张而生出的些许汗意。
仿似夙夜也意识到了,迅速缩回手在衣衫上蹭干,继续将手伸了过去。
他的手僵硬的贴在地上好一会儿,被抬过来的脚尖轻轻踢开了。
头顶上传来了淡漠的声音。
“朕光脚惯了,还没到这般没用。”
而后便绕过他还未缩回的手心,赤脚直接踩在了地面上,不疾不徐朝着外殿走去。
夙夜也不管是不是得到了命令,迅速起身跟了上去,外殿常放着双浅帮矮靴,他顺势取了紧紧跟着脚步未停的天子身侧。
在终于走到已经离外殿门没有几步时开口询问。
“陛下若要到外面,还是穿上鞋吧。”
毕竟外面没有殿中一尘不染,入了夜,许许多多看不见的东西都能轻易硌了脚。
见他又跪在眼前手中托着鞋伸过来,皇帝才抬脚将鞋穿上,抬眸看了看外面挂着寥寥繁星的夜色。
略微抬起了手臂。
夙夜见状紧接着起身,将天子松散的外衫拢紧穿好。
没系腰封,也不在意,抬步又朝着殿外走去。
天玑殿外只有寥寥两三个下人,面见帝王全都跪倒在地,将头低低的埋下不敢多看一眼,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能进天玑殿伺候的下人,都知晓天子喜静。
只要没有吩咐,半个字都不会说。
循着殿旁冗长的阶梯拾级而上,天玑殿的瓦顶上有个观星阁,是帝王常去的地方。
夙夜不只一次伴在身侧立于此处,默默跟随帝王仰望那遥不可及又深不可测的夜空。
今日的星辰仿似过于稀疏,甚至连最昔日最明亮的那颗都隐隐显出了黯淡,显得沉闷非常。
但皇帝仍然屈身坐在了扶手边,远远遥望着不知究竟在看什么。
“你与太子年岁相仿。”
晃神的夙夜被突然惊醒,立刻收回视线规矩应着。
“是。”
他不知为何陛下会突然问这个问题,还没来得及多想,便又听到让他更心头慌乱的话。
“你跟在朕身边,有十年了。”
天子的视线并未看向他,而是依旧遥望夜空。
“这十年,你可曾后悔过成了朕的影子。”
夙夜根本不知这是何意,但他十分慌乱,跪在地上即刻否认。
“属下不悔,从未后悔,能成为陛下身边唯一的影子是夙夜的福分,夙夜会一直跟随陛下永无二心。”
他的头顶落过来帝王不知情绪的视线,没等到他预想的什么怪罪或者猜忌,而是云淡风轻的笑声。
“夙夜,连给你的名字都如此孤独。”
“十年,你一直做为一个没有身份的影子活着,甚至除了朕,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你。”
“你说你,当真从未后悔过。”
夙夜将头低低的贴在冰凉的地面上,心中五味杂陈,若说他没有想过堂堂正正站在日光下,不想听听清晨刚热闹起来的繁华。
那的确是撒谎。
但他仍然没有后悔过。
“陛下。”或许是自己也孤独了许久,他松下了几分紧张,也不知自己是在害怕什么呢?
怕死?怕罚?
怕被迁怒?
而他一个连身份都没有,随风而来踏夜而去的影子,就算说错办错了什么,至多也只不过是消失的悄无声息。
存在或者不存在,于这个世间的所有人,甚至花草树木,都惊动不了分毫。
唯一记得自己的人,也只有面前他忠心不二,不敢逾越半分的帝王。
“属下曾盼着能立在光亮处,但属下不曾后悔。”
黑暗笼罩住了世间的一切,但此处是泱朝最庄严的皇宫,即使夜色可以渗进所有缝隙和角落,皇宫也仍然还是灯火通明。
观星阁顶上却是黯淡一片,只有底下宫墙内倾泻出的丝丝缕缕光线,才能隐约看清处于高处的人影。
皇帝靠坐在扶手亭柱边,准确寻觅到了其中那一颗。
身侧一步外跪着个黑衣墨发几乎与暗夜相融的身影,他挺直的肩背宣示着他对帝王的忠心和坦荡。
无数个在观星阁上遥望的夜晚,这是夙夜第一次听到陛下对他提及究竟是在看什么。
“天玑,你可知道它代表着什么?”
夙夜不知,他都不知到底哪颗才是天玑星,也是到了此刻才明白,为何陛下常待的这个宫殿。
名唤天玑殿。
立于高处四望,能将辽阔无垠的夜空尽收眼底。
可这漫天星河无穷无尽,究竟是如何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