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洛铭觉得他已经跟时代脱节了。他还在顾家的时候,审判厅还是最最严肃可怕的地方,别说硬闯,等闲人就是略微靠近点,守卫都是有权将其击毙的。结果今天他算是开了眼,这审判厅不仅能搭台子唱戏,还能被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擅自闯进来,形同儿戏。
他脸色晦暗不明,对顾盛珺点了点头:“你有什么要说的?”
顾盛珺咬牙切齿:“证据!我有证据!”
这倒是出任意料了。顾洛铭奇道:“那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顾盛珺气哼哼地说道:“我刚找到!”说着一指路东:“都怪他!像看守犯人一样看着我,险些耽误了大事!”
顾怀璋犹自一脸愕然,顾洛铭点点头:“既然是重要的证据,那遍拿出来看看吧。”
顾盛珺的证据倒真是出自现场,他拿的是医院监控。前面是一堆毫无意义的内容,无非就是机器人和工作人员来来回回,还有个清洁机器人运行到一半故障了横在路当中报错。这是顾盛珺的讲解时间,他激愤地说道:“……然后大哥走了,爸爸饭也不吃了,非要出去散步。我和妈妈拗不过他,只好陪他在楼里转转。”
监控中的顾之洲果然从病房出来了,在场众人赶紧不错眼珠地盯着。
……唯一的异常,大概就是顾之洲突然不见了。
画面又恢复了机器人的日常,顾盛珺解释道:“这个监控只能拍到这一段楼道,爸爸走到了走廊的另一端又折回来,我和妈妈劝他回去休息时,他就突然发火了。”
病人走得慢,他们理解;可是拿着光脑的那一位您能快进么?你一脸怀念地在看什么东西啊!醒醒少年那里并没有你的爸爸,那机器人你要是喜欢回头送你一打,现在你能快进了吗!
顾洛铭年纪大了精神不济,脸上已经露出了倦意。
好容易盼到顾之洲回到镜头里,仔细看看的话他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顾怀璋奇怪地想道,自己也没跟父亲说什么过火的话啊,这一脸的生无可恋难怪猝死。只听监控里的顾之洲断断续续地说道:“……养了一只白眼狼!”、“你们都恨不得我死了的好!”然后突然摔倒在地,傅来仪母子都愣了,好半天才冲上去,跟机器人一起把顾之洲抬进了病房。
顾怀璋啼笑皆非:“这就是你说的证据?父亲根本没提我的名字,怎么就是我把他气死的?”
顾盛珺怒道:“不是你难道是我么!”
顾怀璋耸耸肩:“随你。先说我害死了父亲,又说我气死了父亲,我刚回来不过一天,见他的面不过五分钟,诛心的话不要说,我就问问你,我有这个时间准备吗?”
这一句话比整段视频都更有说服力,顾洛铭暗自点点头。其实在座的人对顾盛珺的说法都持存疑的态度,顾怀璋说得只是并不高明的实话。顾盛珺却撇撇嘴,大有一推二六五的打算:“这可就要问你了。”
顾怀璋被他气笑了:“谁主张谁举证,法律常识课又给你睡过去了吧。”
眼看着这兄弟二人又要起毫无意义的口角,顾洛铭只觉得头疼。他摆摆手:“好了,闹得我老头子头疼。尸检报告就快出来了,多说无益。”
……
“……多次置换心脏对身体机能产生了致命的伤害,然则最直接的致死原因则是情绪突然的激动导致未愈合的血管再次破裂……”林初将洋洋洒洒的尸检报告念了一遍,最后总结道:“突然激烈的情绪。”
不管怎么说,这篇报告就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接下来的事就是该怎么下葬怎么下葬,该怎么继承怎么继承了。正在顾洛铭打算宣布谈话结束时,顾盛珺又激动了:“你看看!我就说爸爸是让你气死了!”
卢卡附和道:“是了,情绪激动啊。先生难道不知道,他刚刚做完手术,不能动怒么?”
顾怀璋扶额:“即便如此,你也不能证明爸爸是我气的啊。医院的监控录像没有时间,顶层通常又都是千篇一律的机器人日常,等闲连个人类都见不到,你打算怎么证实这个时间点的问题?”
顾盛珺理直气壮:“你心里明白!”
他当然知道凭视频很难对时间进行推断,否则他还真不敢这么有恃无恐。
顾之洲确实是气死的,只不过跟顾怀璋关系不大。
顾怀璋走后,顾之洲心里就颇有些不是滋味。人在病中更容易多愁善感,顾之洲长吁短叹了一阵之后连饭也不吃了,执意要出去透透气。
医嘱以休息为主,辅以微量运动,顾之洲早上出门转过一圈了,所以傅来仪和顾盛珺一致劝他休息。顾之洲脾气上来偏不听,傅来仪只好陪着他在走廊里转上两圈。
本以为万无一失。
顾之洲的病房转过弯就是存放医疗设备的库房,傅来仪一想到那里放过那只动了手脚的医疗机器人就不免心虚,虽然儿子已经保证处理好了。她扶着顾之洲的胳膊有点僵硬,心不在焉地以至于顾之洲叫了她两次才茫然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