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盐院出手就是风雷震震,不仅将两条都是死路的路摆在盐商们面前,还大大方方地将路上的坑都指给他们看了。
每个盐商向盐课运库司借了多少帑银,小盐院竟然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都厘得一清二楚;朝中有哪些大臣上书参他,他竟比盐商们更清楚、更早知道。
——仅凭驿站快马,能有如此效率吗?
所有人都不禁联想到了一个鲜少有存在感、似乎一直处于传说中的存在——龙鳞卫!
这个小盐院虽出身三皇子党中的叶家,却可以直接上达天听!
传说中只掌暗杀与缉捕权的龙鳞卫自端和十九年的三河大案后便渐渐浮出水面,虽只能窥见偶尔露出的凤毛麟角,也足以让人猜想出其后隐藏的是怎样的庞然大物。
但比起只监管官员、远在天边的一把刀,盐商们还是对近在咫尺的小盐院与盐商中的内鬼更为忌惮。
盐课运库的烂账是积年的,历经数代盐院和都转盐运使,但无一人想去把这个烂疮彻底挖掉根治。端和帝也知道这个烂疮带的腐肉牵扯到怀王外祖傅家,因而此次派叶鸿修巡盐也无明旨让他彻查。只要盐商和盐官们能把帑银补齐,皇帝也不想大动干戈。
盐商们抓耳挠腮地思考该怎么挖东墙补西墙,一边又对小盐院只拿盐商开刀却不对官员们动手的官官相护之举恨得牙龈出血——要知道盐商虽向运库借调过帑银,可拿的最多的,却是官!
是官!
小盐院催逼得急,似乎是要赶在过年前先收一部分帑银上来,可眼下已近年关,各家都是备年货、互相走礼用钱的时候,哪来多余的银子还帑银?
有些欠的少的盐商灵机一动又去走叶云满的门路,就见还未及笄却生得明媚大气的少女拨着算盘笑嘻嘻报来的人欠了多少债、给他们放多少期限要多收几毛利的利息等等。再傻的人都能觉出味来——感情清算运库积年烂账亦有经过这少女的手,就说小盐院那看上去尘外孤标一样的人怎么可能短短十几天就理出十几年的烂账;换成行商海外、精擅算数的叶云满可就不同了。
叶琮少成亲那日被三道算术题难倒的事早已被引为笑谈,盐商们还没健忘到一个月就忘了。
金额在一万五千两左右的账叶云满收点毛利也便让他们过了,可以拖到年后再交;但要拖到明年开春可就不依了,到时自会有各种麻烦找上门去。
四五十的盐商在她面前千恩万谢,转过头出了叶家小宅的门连连跺脚低骂“婊子贱货”的不在少数。叶云满一概置之不理,算了算顺利的话少说也能净收入五六千两的毛利、到时候买了粮,以叶鸿修的名义捐到常平仓,也算能给他这趟巡盐政务来个锦上添花的结尾。
小额的还好说,那些欠的多的譬如两万起步的却是连叶家小宅的门都没得登。找小盐院不好使,便有人去求其他官的门路,比如傅家。这回傅家却又摆出一副爱搭不理、爱莫能助的态度,显然不想引火烧身。
心急上火的人一多,那乱象也就多了。一时间各行各业的商人都有互相借贷的,欠的金额奇高、一时也借不到的盐老板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走了暗道,去借那印子钱(高利贷)。
金老板近来流年不利,先是与江藩的合作生意吹了不说,又是遭逢小盐院催逼还帑银。其实这个年关谁都运气不好,只是今年金老板背后的大佛傅家突然不灵验了,因此才觉得自己比旁人更艰难几分。
金老板欠的钱放在平时也不算多,大抵也就十万个整数。是端和二十一年倭寇肆虐时硬充胖子硬吞了积压的旧盐倒去湖广卖;结果没拿到货呢就被倭寇截了胡。当年金氏盐号盐运周转不灵,遂向盐课运库借了点帑银。
今年私盐买卖被小盐院的凶狠手段吓住,进账便少了些。金老板素日也没少得罪人,竟落了个求告无门。堂堂四大总商之一只得壮壮胆子,孤身到了这城西的一座小院里。
小院外头看着小且普通,不过是平日见多的江南人家的粉墙黛瓦;可进了仪门就是别有洞天——石崇的绿姬坠下的缀玉楼;陶朱公行船时路过的太湖怪石;吕不韦的车架拆下来拼成的门匾;梁冀用来铺地的玉石地砖;还有邓通铸的硕大一枚金孔方立在正堂当隔断。
饶是珍珠如土金如铁的金老板也鲜少见过这么奢靡的装潢,一进仪门就被迎面而来的豪横暴发户气息骇得后退一步。不过片刻他又是狂喜——还钱有望!
院中正有个比那豪奢的装潢更抢人眼球的人在甩花架式,抡着一把足有半人宽、四尺长的大剑在那转着圈。一身金银玉石的衣服也不及那一头炸毛般的乱发显眼;一头的乱发也掩不住那一双明亮似子夜寒星的眼睛。
“哟,来客人了。”那青年男子顺着惯性停下抡重剑的动作,又顺势将重剑搁到右肩上,动作潇洒流畅,看不出半分的吃力难受。
金席决为青年的怪力所慑,讷讷笑了笑,立在原地不敢动。那青年见状嗤笑一声,随手将重剑丢到一边;旁边立时迎上两小厮,一人向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