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陈万宏也觉得傅岩不肯借粮一事颇为蹊跷,甚至阴谋论地以为这是哪个皇子使的诡计。无论如何傅岩大错铸下,停职进京待审是跑不了的;但首先一条要把傅岩视两江军民为私物的罪名给去掉,其次在傅岩停职期间两江总督代理人选依旧要捏在自己手中——若是保住了傅岩却丢了两江,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保傅岩!
帝位上的端和帝脸色早已黑成了锅底,心中将这件事颠来倒去想了好几遍都无法确定幕后黑手是谁。
这半个月来朝中三个颇有势力的皇子一个接一个挨了打,先是老二接着太子现在又是老三。韦氏风波过后端和帝也曾暗搓搓试探过容妃,以为那是三皇子派即陈首辅派的一石二鸟之计。没想到未过几天,老三的坎儿也来了。这次规格是韦氏风波和太子陈情远远比不了的,一上来就牵扯到了一位二品封疆大员和一位一品首辅!
这是太子的反击?还是纯粹的官员派系内斗?又或者,真是傅岩脑抽了?
端和帝阴森的小眼神在垂首肃立的大臣身上转了一圈,随后目光盯在户部尚书沈宜清身上。
沈铁算盘现在恨不得整个人躲进地里,察觉到皇帝似有千钧的目光,他更是浑身抖如筛糠。
但是端和帝没有当庭发难,只按照流程先下急诏召回傅岩,两江总督之职暂由隔壁之江巡抚代理;并下明旨令两江和之江迅速调粮至东南二省安抚失田农民以防再起民变。
陈首辅听到这旨意面色就是一僵——之江巡抚是太子的人,陛下此招是意欲安抚太子还是……
他心里猜归猜,表面上仍是躬身接旨,盘算着朝会过后召集派系官员心腹将这件事从头到尾捋一遍。
散了朝会,叶鸿修和叶何征父子俩亦是忧心忡忡地回到宿云檐。他们父子俩一个是太仆寺少卿一个是翰林院修撰,虽说能站在朝会上旁听且叶家正受宠,可这种涉及到权力核心的政治地震他俩依旧是无权亦无胆子发言的。
尤其是叶家和陈家结亲、陈家又与傅家私交甚笃的情况下。
叶大爷倒还不觉得什么,毕竟娶了母老虎陈氏数十年,他早已习惯被看成陈氏一党的人;叶鸿修却深感难受,既因为他痛恨自己被看作陈党之人,亦对自己被排斥于圈子外感到无力。
整个朝中放眼望去,他竟无一人可与之相谈。
别问为何不与叶大爷讨论,叶大爷没长那根筋。
自叶鸿修授职以来碰到的朝争都是些小打小闹,直到今日他方知权力倾轧有多森冷可怖、处处皆兵。
叶鸿修满心忧虑去找叶云满想提醒她暂先疏远三皇子纪瞿以防被牵扯其中。未曾想刚踏进她房中就见硕大一只金毛悠然坐于堂中,正在教叶云满拆解珍贵的西洋自走钟。
他刚踏入一只脚,另外一只僵在门外。可想退也来不及,叶云满听到声响便丢了精细小齿轮向他飞扑过来,扯住他袖子就往房间里拉:“大哥我可算抓到你了,这半个月你都忙什么呢?天天脚不沾地的。”
叶鸿修闻言苦笑——他能忙什么呢?自然是忙着给韦家落井下石呢。只是这些话,不足与她道。
叶鸿修被按到圆桌另一端凳上,正对着笑意夺目的金毛索恩,颇有些不自在。可他又不想在这个心思不纯的老外面前落下风,挺直腰,下意识将叶云满捞起抱在怀中。
“热!”叶云满一巴掌推开他的脸,转移到加高方墩上,侧头看他,眼神关切,“大哥你今日怎么了?神情很不对啊。”
叶鸿修抿唇,睨了眼神情沉静的索恩。
索恩淡然静坐,八风不动。
叶鸿修再瞪。
索恩开始喝茶。
叶云满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摇头叹息,道:“大哥不用担心,索恩算是自己人。”
叶鸿修转头瞪她。
叶云满悄悄撇嘴,又开始摆弄桌上的各种细小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