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下,他想象着梁影听见那句话后的神情。
她是愤怒?抑或不可置信呢?
但无论如何,这道巨大的鸿沟已经断裂在他们中间。
想到这里,许泯舟有些无力地捶了捶桌面。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那笑里蕴含了太多,有怜惜,有嘲讽,甚至还有一丝隔岸观火的喜悦。许泯舟未作任何反应,因为他无比清楚,那笑声的主人,身上流着和他一样的血液。
“我的儿子,你在苦恼什么?”
许泯舟感觉到机会在眼前,于是他立刻转身对许龄说。
“我现在应该是人类繁衍计划的总负责人了,不是吗?我的母亲,作为总负责人,我认为我应该需要更多的权限,比如和军方的。”许泯舟略带强硬地说完这句话。
良久,黑夜里再次响起恶魔的声音,她问许泯舟。
“那你要用什么来交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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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批进行病毒清理手术的母体恢复得如何?什么时候可以进行交/配。”
许泯舟看着大屏幕上的数据,他冰冷的话语读不出任何的怜悯,好像他一直就是这场计划的执行者。一旁的文时靖不由得怔愣一秒,但看到一旁端坐着沉默不语的许龄,这个女人的压迫感如山般强势,这段时间一直围绕在他们身边,文时靖不免感叹,许泯舟这样的性格或许是源自这里。
许龄因为文时靖的停顿而感到不满,她轻轻地扣了扣桌面,提醒着他,文时靖立刻找回状态:“不出意外,这周可以开始……”但文时靖还是无法直接地说出这个词。
男与女,爱与未来,不应该成为悲哀的任务,这或许是他最后的底线。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准备隔离病房,母体和父体将度过一段特殊的时间……”
说到这里,许龄无情地打断了许泯舟的话,“你知道,我关心的不是这些。”
许泯舟当然知道许龄所指:“所有实验母体和父体都会顺利地参加接下来的交/配,包括我本人。”
闻言,许龄满意地笑笑,不再插手。结束了例行会议,送走许龄这座大山,文时靖才感觉松了口气,他轻揉着太阳穴,但一股烦闷和不安又涌了上来。
如许泯舟所言,所有的人都要参加接下来的……那么自己也不例外。
可他要如何与符南双,或者说这里的每一对要如何去违心地进行所谓的结合呢。
他的困扰同样在困扰着许泯舟,许泯舟又何尝不知道,这一步是如登天般的难,但这确实是唯一的破局之策。
要获得许龄的信任,势必是要牺牲一些。
他已经获得了军方的权限,但要彻底瓦解人类繁衍计划,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抬眼看了看一旁的文时靖,缓缓开口:“文时靖,我们别无选择。”
文时靖嘲弄地笑了笑:“许泯舟,此时此刻我宁愿自己是被迫的。”
隔离病房,是为了保护父体和母体在交/配过程中免受来自噬攫变异病毒的污染。原本只要干净整洁就好,同时要保证好私密性。
但许泯舟不知怎么的,竟拿出千年一遇的浪漫情怀,放在这种不合时宜的地方。
他说房间要有花,就算是电子花也行,说是能增加交/配概率。
于是梁影在这个房间见到了一朵开得有些着急的电子花,花瓣挣扎着从花苞内钻出来,粉嫩嫩的瓣尖,坠着露水,堪堪落下。
梁影原本对这些不感兴趣,末日后,人类自我欺骗的小招数,她见得太多。
可不知怎的,梁影却鬼使神差,伸手触了触脆弱的花瓣。
花瓣的手感真实的意外,水滴落在她的指尖,在螺旋的纹路上留下一滴痕。
“现在的电子花技术已经这么成熟了吗…………”梁影捻破那滴水珠,任凭湿润的手指尖摩挲着,喃喃道。
“这是厨房的阿姨偷偷养在这里的,被我借了一株过来……你喜欢吗?”
许泯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梁影身边,他垂下头,看着那株孤零零的花,花歪着头,梁影也歪着头。
“我?”梁影听不懂他的询问。
“听说很多夫妻在隔离病房的时候,都会一起准备很多有趣的东西,漂亮的鲜花、末日前的旧电影、打发时间的书籍,好听的音乐…………”
梁影听他描述,看见他脸上流露出从未见过的向往,心里不免塌下一角,软软地攀附在现实之上,撒下属于人间的平凡烟火。
可越是美好,就越是提醒着他们,现在的处境是不配谈论这些的。
梁影掰下一片花瓣在手心,那脆弱的、渺小的随时都能被人拿捏住的,就如他们一般。
“许泯舟,你知道,我关心的不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