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祥守在床边两天,便听文承说了两天,越听到后头福祥越心惊胆寒,连夜前去陆府,求见刑部尚书陆行肃大人。
陆大人的夫人是舒阳郡主,昔年,明珠公主未成婚时与郡主往来颇密,文承该唤舒阳郡主一声表姨母,陆大人便是文承的表姨父。
陆大人年事已高,虽是远亲,但次日还是冒雪求见圣上,并从宫中召来太医,入文府为三公子诊治。
太医的说法,和先前请来的大夫并无区别,但开的药方却不一样,福祥暗中将之前的药方记下,偷偷拿去医馆去核验,医馆的大夫说,这些方子的药效虽猛烈了些,却也无异常。
福祥仍不放心,文承烧一退,他就将其带回了公主府,便是自那时起,文承的病症骇然加重,癔症与梦魇频频发作,右耳全然失聪。
与此同时,福祥感到,文承的性情也渐渐开始变了。
他常把自己关在屋里,对墙自言自语,没日没夜地在公主府里游晃,不能见人,否则便会失控。
一次大雪夜,福祥和秦叔正商议着是否要再去宫中请太医看看,忽然听见前院的桃花狂吠,两人急匆匆赶过去,只见文承不知何时趟入了冬池,冰冷的池水没到他的脖际,只留个惨白如死的脑袋露在水面上。
自从,京中传言,文三公子已彻底疯了。
疯了的原因,各有说法。
有的说是三公子自小就身体不好,冬天寒重,他是活活被冻伤,烧坏了脑子。
也有的说,罗家被流放岭南,文三公子是因罗少知而伤心过度,一时想不开,精神失常。
种种流言,或多或少地传入了公主府,而文承卧病在床连身都起不了,更无法出面澄清与反驳。
除夕夜里,举世欢庆,公主府内一片死寂,因文承无法见人的缘故,府内的下人都被遣散了,只留几位旧人在偏远的别苑。
秦叔亲自煮了饺子,文承却让他端去给桃花。
几碗饺子全进了桃花的肚子。
午夜,文承已经歇下,文府来人送来几盘可怜的点心,说是尚书惦记着小公子,特地送来的。
秦叔怒发冲冠地把人撵走,原本想将点心也扔给桃花,但想起福祥一天没吃东西,就将点心端到了下人的厢房里。
那盘点心,原是为文承准备的;文府想要的,原是文承的性命。
福祥依稀记得,自己捡回性命那日,侯爷坐在床侧,说了一句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他说:“我已隐忍至此,他们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
所以,文承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疯症和文府有关。
而后,文承叫来了秦叔,问了一句更让福祥毛骨悚然的话。
他问:“你可记得,明珠公主因何而早逝?”
秦叔跪在地上战栗道:“是因癔症!”
文承垂首发出嘶哑的笑声,“癔症,也是癔症……”
从头到尾,从母亲到文承,文府从没想过要给他母子二人留下性命。
“福祥。”
福祥一惊,从漫长的回忆里抽身,轻声道:“侯爷。”
春日的桃花落得惊心,文承倚窗,半垂着眼帘,懒洋洋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做得太过分?”
福祥疑惑:“侯爷说的是大公子?”
“否则?”
福祥摸脑袋一笑:“嗐,我还以为侯爷在说罗小姐呢!”
文承:……
他难得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当我是什么人,脑子里整日只想着女色?”
“侯爷英明神武,当然不会沉溺女色,”福祥极其擅长依照主子的脸色下菜碟,“若是大公子,侯爷当然怎么做都不过分!”
文承眯起眼,“那若是罗少知呢?”
福祥憋笑,也不知是谁刚才说脑子里没想别的。
“若是罗小姐……侯爷当年深受罗小姐困扰,名声不复,要回敬一二自然也是可以的!”
明明是顺着他心意的话,文承听完却有些不耐烦了,没意思地弹走落到身上的桃花瓣,敷衍道:“我若是想报复她,她焉能活到现在。”
福祥小心翼翼地问:“那侯爷是不想报复罗小姐?”
文承望着窗外不说话。
许久许久,又有桃花落到身上,大约是嫌麻烦,文承没再管它们,转而问:“清明是不是要到了?”
“是,还剩不到十天了,约莫这几日宫里就会来召。”福祥如实道,“侯爷若不想赴宴,小的便和往常一样,让秦叔找个理由拒了。”
“不必。”
文承淡声道:“让秦叔备好东西,清明我要去公主陵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