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六月的天,好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前脚出了进了那举办清谈会的风雅园,后脚就落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着那声声高谈阔论,勾得人心中思虑万千。
厅堂之中,有人品茶冷笑,有人豪情万丈,有人附耳低语,有人冷眼旁观,人情百态好像尽显其中。
秦妩坐在二楼雅间,吃着樱桃毕罗,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江南第一才子沈淮,江东双璧柳景行柳含光兄弟,还有这天下第一公子沈煜,能请得这许多名流士子,林家五郎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官法滥,刑法重,生民怨!人吃人,钞买钞,何曾见?腐做官,官做贼,哀哉可怜!世道如此,这官不做也罢!”
听得这感慨一声,秦妩扶着茶盏的手微顿了顿,起身走到了屏风边,想要看清那人的模样。
“周玉,前朝的鹭州解元,画得一手好丹青,哀帝曾召他入宫作画,他出宫后就弃了仕途,隐居江南。”
耳边男声想起,他身上的檀香气飘入鼻端,秦妩不自觉的与魏昭然拉开了些距离,“魏公子才华出众,如此群辩之时,何不与沈公子一样一展胸怀?”
“殿下以为,我该是何种胸怀?”魏昭然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淡淡一笑,将目光落在了楼下端坐的沈煜身上。
顾云念听不懂他们的话,却也跟着秦妩一同走到了屏风前,看着那白衣少年温和的侧颜,一时有些失神。
“周兄此言差矣,我等读书人,承先贤遗志,自该再光中兴业,一洗苍生忧,消极避世,实不是大丈夫所为!”
“是啊,可惜我等虽有凌云之志,却无施展之机会,如今皇帝为收拢权利,排斥我等世族,不愿我们入仕,倚重阉人,只愿在那农户人家选拔官员,却不知他们可懂六艺,可知御人?舍本逐末,实在可笑!”
“诸位之见恕我不能苟同。”沈煜起身,严肃道:“我等士族才俊众多确实不错,但寒门之中亦不乏有大才者,门户不可择,天资不可限,既有真才实学,又何惧这一个小小科举呢?”
“沈兄所言甚是。”
少年拍掌起身,全场皆静。
秦妩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得一个丰神俊逸的儿郎,天青色缂丝长袍,祥云纹金丝长靴,发间一根水青色簪子,端得是清贵雅致。
这林五郎果然不同凡响,还真是好气度,若说沈煜如清月,魏昭然如流雪,那他大概就是星辰,江南养出的富贵气,书卷雕出的儒雅,还有几分与生俱来的夺目。
少年微微扬起头,目光虚落在那人影纤纤的山水屏风上:“我等出仕是为苍生,举荐举的是贤能,若举凌云之志,当有出众之才,科举场上搏杀一番,自然看得出谁是人中龙凤,谁是井底之蛙,有何可畏?”
他话音刚落,在座许多人都已然变了脸色。
“小五,这个是不是就是林家五公子林润之?他不是林家人吗?怎么在帮陛下说话呀?”顾云念大大咧咧的问道。
魏昭然轻瞟了一眼秦妩神色,这才缓缓开口:“顾小姐当知,百花宴的百花是些什么花?”
“不就是宫里那些牡丹,芍药之类的吗?这个季节,荷花也能开几朵?”
秦妩深深看了一眼魏昭然,握住了顾云念的手,“百花宴亦是百花艳,你我赏的是这鲜艳的花儿,可旁人要看的是美人花,若是说这谁家的牡丹最艳,怕还是根扎得最深的江南林氏。”
林家是世家中数一数二的家族,但众人这反应便可知晓其威望之高,高过朝廷君主,林家此时力挺皇帝,是防名高盖主带来的杀身之祸,更是想要未来的皇帝身上流着林家的血。
舍去一两个无关紧要的官职,似乎是对己不利,又何尝不是在削弱其他世家,巩固自己的地位,只能说好精妙的心思。
“公子,暗龙卫来了,怕是有什么变故,要不您先从后门走?”
暗龙卫突然到访,想想之前有关他们的那些听闻,场面一度有些慌乱,有些人甚至拥挤着往后门跑去。
听到楼下的嘈杂,秦妩忙避开屏风,闪到窗边推开了窗,向外看去,落入眼底的却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高头大马,绯衣玉带,一张半倾的油纸伞,高贵而风流,他仰头看来,那惊鸿一瞥,胜似人间无数。
霍谨翻身下马,油纸伞被他轻快的扔在一旁长风的怀里,黑色官靴落地,溅起微微水花,带来了无形的威压。
“官爷,我们这都是正经买卖,您……”掌柜的硬着头皮迎过来,可一双腿却是在打颤。
“让开,没你的事。”长风向前一步挡开了掌柜,径直走向了林润之。
见他气势汹汹,林润之的书童连忙上前,挡在了林润之的面前,“大人,我家公子可是林氏五郎,在百花宴受邀之列,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霁月,退下”还不等长风说话,林润之已经伸手拨开了面前人,上前两步主动迎向了霍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