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马球赛对华阳来说,身体上是发泄够了,心理上却绝对称不上痛快。
她回宫后,许娘子一边替她按摩着酸涩的关节,一边说:“大长主今日,似在同王家郎君置气。”
华阳翻了个白眼儿瞧她:“你哪里瞧见我在同王珩置气?”
许娘子笑道:“大长主是见王家郎君不肯上场,才置气的吧?”
她替华阳端了水来清洗脸和双手,华阳的手掌因为握球杆摩擦出了一个水泡,她小心地替她挑破了,挤出水来,抹上药膏。
那药膏凉丝丝的,侵入骨肉,华阳微微一皱眉。许娘子说:“大长主第二场的打法,那么不要命的样子,真同当初为了赢那节度使的佩剑时一模一样。”
华阳把手掌从她的手里抽出来,冷冷地说:“我打球就是如此,要么不打,要么拼尽全力。”
许娘子笑着收了药匣和水盆,回过身来又说:“可马球毕竟只是游戏而已,不代表什么,也当不得真。”
华阳坐在榻上瞧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也瞥见了她鬓边的玉兰花簪,她皱了皱眉头,却扯过被子躺下来了。
见她睡下,许娘子轻轻上前解开了帷帐,又替她摆好了室内鞋,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她听见耳室关门的声音,于是她又复坐起来。
室内点着长明灯,她自己的影子在帷帐上层层叠叠,她盯着瞧了一会儿,方觉得今日的火确实有些莫名其妙。
这感觉让她更火大了,于是她掀开帷帘,都未来得及穿上室内鞋,径直跑到案几处。
许娘子听见她这厢的动静,连忙出来看,只见她只穿着单薄寝衣,跪坐在案几前,亲自引火点了灯烛,拿出文房四宝来。
已经入夏,可夜风料峭,许娘子连忙寻出一件披风来给她披上,无意间瞄到了她正在写的文书。
她正在给驻扎在寿春的王微之写信,同意了他的求亲,并要求他带着军队前来建邺迎娶!
许娘子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华阳敏锐地察觉到了,转过头来看她,神色晦暗不明。
许娘子连忙在她身边跪好,却还是忍不住问:“大长主为何突然决定下嫁王微之?”
华阳把信写好,折成三折放入信封之中,却不用火漆封口,交给许娘子:“你把这信拿出去找人偷偷寄了。”
许娘子更不解了:“大长主……这信?”连口都未曾封好,如何能寄,这不是明摆着让晋王来截么?
华阳说:“我就是想让晋王把这封信截了。”
许娘子劝道:“公主做这些又是何必?”
华阳讳莫如深:“你不懂,叫你去你便去。”说罢将信封往她怀里一丢,便又赤着足回到榻上。
这回倒是可以安眠了。
*
华阳这一夜睡得倒香,晋王府上却又被她一封信搅和得不得安宁。
她那封手书,一出章华台就被截去了晋王府里,晋王看了上头的内容,困意全无,连夜召见了王珩等人,共商对策。
王珩到了晋王府上瞧见那信笺原件,上头的字迹是他熟悉的华阳亲笔,他颇为讶异:“怎会?大长公主白日方同我们打球,夜里就急着写信给王微之允婚?”
晋王一个头都要两个大了,新帝刚立,百废待兴,大长主这个节骨眼上要嫁给远在寿春的守将,还让对方带兵前来迎娶,这不是明摆着在向他这个建邺旧主宣战么?
王微之手下的兵士至少十万,一旦入驻建邺,这建邺就是他们太原王氏的地盘了。就连桓浩也皱着眉说:“这……确实不妥。”
王珩翻看着信笺,上头言辞虽提及婚事,措辞却很平淡,仿佛只是谈着柴米油盐一般,而非终身大事。
他又翻了翻信封,抬头问晋王:“这封信没有用火漆封口?”
晋王点头。
王珩又问:“这是私信,也不需经过门下省复核?”
晋王亦是点头。
王珩松了一口气:“大王,依臣下之愚见,这封信大约就是大长主写来试探大王的。”
他这一提醒,晋王也发觉了此间疑点,大长主若真想召王微之的军队前来建邺勤王,又怎会连个封口都懒得封,若发布诏令宣召王微之,也该走门下省复核的流程。如此作态显然就是等着晋王截获拆封的。
他神色缓和了下来,抬眼又看向王珩:“那依你看,她此举是为何?”
王珩苦笑一声:“大抵就只是在抗议您今日以马球之会,实则为她遴选驸马吧。”
华阳从来不是个能安心接受旁人安排的人,她这辈子唯一被包办过的,只有同王渐之的婚事。那也是她喜欢了王渐之许久,才终于得偿夙愿的包办。
晋王此刻倒是松了口气,可旋即,却又紧张起来:“可纵使她不嫁给王微之,若她以圣人名义下诏让王微之往建邺勤王,又该如何?”
虽然如今建邺尚在晋王手中,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