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眠震惊地瞪大了眼。
“殿下怎么忽然问起那件事……时间太久,妾身已经记不得了。”
“记不得了?好,那孤再问你,你的父亲兄长皆因受孤牵连而死,那为什么奚甫当年只是放了一把火烧了你家宅院,却没有下令把他们押去刑场,斩立决?”
当年逃亡的那段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有些细节祁狅也已经记不清了。
印象最深的就是柳眠自称买通天牢狱卒,将他救出之后藏匿在城郊的一户农家数十天有余。
突然有一日她回来时双眸红肿,悲痛欲绝地告诉他,她的家人因为此事而受到连累,被奚甫派人放火,活生生地烧死了。
当时他处于人生的最低谷,不仅草木皆兵,而且心思极为脆弱。
除了柳眠和暗卫丁以外,不敢相信任何人。
正因为发生了这件事,祁狅对于柳眠从感激、感恩变得满心愧疚,发誓要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一辈子善待她,却对个中细节没有深究。
时至今日他仔细琢磨才发现,其实这整件事漏洞百出。
祁狅每质问一句,心里的悔恨就增加一分。
倘若他当年能理智一点,不被仇恨冲晕了头脑,或许早就发现端倪了。
柳眠倒抽一口气,哽咽着反问:“这种事,殿下难道不应该去问奚甫吗?”
“我的全家因此而死,暗卫丁也是知道的,根本做不得假!”
暗卫丁蓦然轻呵了一声,眼角眉梢浸染着冷意。
“确实做不了假,但你既然有本事买通狱卒,家里定当是有不得了的靠山才对,怎么殿下前脚刚逃出来,你们全家就都暴露了?”
“那是因为……因为……”柳眠愕然哽住,眼神游离,手心渐渐地冒出冷汗。
“你还没有回答孤最开始提出的问题,那个打开牢房门,偷偷把孤放出来的人到底是谁?年方几何,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如此重要的人物,就算是过了十年、二十几年你也不应该忘记!”
祁狅的声音像是一层厚厚的寒霜,包裹住她的全身,让她的内心充满了恐惧。
“好像是姓……屠的一个年轻狱卒,大约二三十岁,他与妾身父兄是同乡,因为好赌当年欠下了一大笔赌债……因为妾身父兄帮他还了债,所以……”
柳眠不停地冒着虚寒,声音也越来越抖。
一个谎言要用一百个谎言去圆。
她本以为时间越久,当初的谎言就越是安全。
却低估了祁狅对这件事的执着,自从他开始怀疑,回忆就翻涌而来。
祁狅只觉得天旋地转。
那个狱卒他记得清清楚楚,年过五十且瘸了一条腿,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打开房门后,他低声对祁狅说过一句话:“她为你付出良多,你出去之后,切勿辜负于她。”
他想当然地以为,对方所说之人是柳眠。
现在想想,他所说的应当是奚娆才对。
“照你这么说,他是为了还你父兄的恩情才会去救太子,但为何要拿你家银钱?具体拿了多少,你也不记得了?”暗卫丁冷声追问。
柳眠支支吾吾,不自觉地揉搓着双手,泪盈于睫。
但她已经打定主意,不管他们接下来问什么,她都咬死了不认。
她不信,以这十年的朝夕相处,换不到祁狅的一丝怜悯。
祁狅的耐心已经快没有了。
这个满口谎言的女人,他竟然相信了这么多年!
并且为了维护她,几次三番的呵斥、羞辱奚娆,就为了看到她痛不欲生、悲愤难过。
这种行为已经无法用愚蠢来形容,而是……
祁狅知道如今再怎么后悔都没有用了,只能用尽一切办法忏悔、弥补,才有可能让对他失望透顶的奚娆回心转意。
“孤说过了,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如果你冥顽不灵,执意要一条道跑到黑,孤不介意……让你尝尝酷刑的滋味。”
柳眠不寒而栗,霎时间眼眸里溢满了惊恐,抖若筛糠地哭嚎:“不——殿下,您不能这样对我!这么多年,妾身对您可是一心一意从无二心呐!”
祁狅听闻此言只觉得可笑。
要不是他现在四肢无力,定然要亲自掌掴她,直到她亲口招认不可。
“还有,那次池塘落水,到底是不是因为昶儿贪玩失足,所以舍身上前相救?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孤已经从红珠嘴里问出真相了。”
柳眠脸皮下面一条隆起的筋肉猛然抽搐。
顷刻间泣不成声:“不、是。”
祁狅呼吸骤然急促,因为内心深处翻涌而出的巨大愧疚,心脏猛地缩成一团。
他曾为此迁怒病重的昶儿,把他关在漆黑的屋子里。
柳眠固然心如蛇蝎,但要不是他偏见太深,又何至于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