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进速度加快,车内却无半点颠簸,可见驾车之人技术何等巧妙。
雨势稍退,车内自成一派天地。
风玥翻看着一本泛黄的书卷,一派闲适。条案上的香炉飘出袅袅青烟,车内香气氤氲。
凝霜坐在角落里,紧靠车壁,低头掩眸。
大殿上的妖娆衣装已换成一身利落的红色劲装,身侧,一只手紧紧攥着,骨节泛白。
一路走来所看到的景象令她心乱如麻,无孔不入的愧疚懊悔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可是,想到自己失散的兄长,她又生出几分微薄的勇气。
寂静蔓延,逼仄的空间无端令人心头烦躁。
终于,凝霜抬头,欲言又止地看着风玥。察觉到她的视线,风玥只做不知,仍是手握书卷,不时翻过一页。
凝霜几次欲开口,最终却都咽下。半晌,风玥终于开口:“何事?”虽然主动询问,他的视线仍旧在手中的书上。
“公子”,话音未落她已先行跪拜之礼,脸伏于地,道:
“婢子的任务已经完成,请公子允诺,放凝霜离开。”
说这话时,她仍保持着跪拜之态,因而错过了风玥眼中浓重的不悦。
风玥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垂眸看她,长长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神色,没有出声。
时间仿佛凝固。凝霜手心沁出汗水,她抬头看了风玥一眼,见他面色无异,只得再次双手作揖面伏于地,鼓起勇气道:
“请公子解开‘青丝蔻’,放婢子离开!”
风玥抬眼看她,眼底一片薄凉。他终于开口,却是让凝霜心头一凛:
“呵,我何时允诺会放你离开?”
猛然抬头,凝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公子,你”——
“如何?”风玥扯出一抹淡笑,端的是温润清朗,说出的话却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当初我只是允诺你,只要你为我完成一件事,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帮你寻找失散的兄长”,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庞,轻挽起她鬓角散落的碎发,轻笑道:
“何时说过会放你离开,嗯?”
他的嗓音低沉动人,举动柔情似水,说出的每一个字却都伤人如刀。他挑起她的下颌,继续道:
“况且,我并未说你要完成的是何事,不是吗?”
凝霜嘴角颤动,语无伦次:
“你当初明明说,只要我进入珹国,只要我取得成玦的信任,事成之后你必定还我自由,让我去找我哥哥!你明明答应过的!你不能反悔!你怎么可以……”
“够了!”他的眼神骤然凌厉,声音冰冷无比,“你是在质问我吗?”
轻抚她下颌的手猝然收紧,比脸上的疼痛更让她心寒的,是风玥那恐怖的眼神,如三九天里湖面的冰凌,冻得人不寒而栗。
凝霜一个激灵,在风玥放开她之后迅速俯下身,再次弯腰下去,脸伏于地,颤声道:
“婢子不敢,请公子恕罪。”
她的后背阵阵发凉,她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自己的整个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起来吧”,风玥淡淡开口,整理一下袖子,再抬眼时已是春风拂面,“知你最爱红装,我已吩咐阿缃为你赶制两套鲛绫衣。珹国苦寒,这两年,你受苦了。”
他的眼神温柔而宠溺,似乎刚刚的不愉快从未发生。
凝霜看着他,却只觉心头阵阵发冷。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是夜。
大雨滂沱,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密密匝匝的雨幕裹挟着凄厉的风声呼啸而来,令人不寒而栗。
铺天盖地的雨幕中,两抹身影快速闪过。
一间,又一间。
墨白与墨柒寻索过客栈每一个房间,始终未见异样。
雨势未退,隐隐约约的呜咽声在呼啸的风雨里越发显得飘忽不定。
二人对视,墨柒拉过墨白的手,抬眼看他,墨白微微点头。于是两人双手交叠,闭目静息,极力放大自己的听觉,一寸,又一寸,仔细辨别风雨中的每个声音。
呼呼作响的风声,噼啪零落的雨声,客人入睡的酣响,一切,似乎很平静,毫无异样。
静心,凝神,细思,明辨——那一缕似有若无的呜咽——
墨白突然睁开眼睛,道:“走”!墨柒不疑有他,紧紧跟上墨白的脚步。
二人穿过雨幕,径直走向客栈旁边那栋房子的后院。
夜色漆黑,风雨清冷。冰凉的雨滴大朵大朵地砸下来,使人从背脊处生出一股凉意。
终于循着声音走到假山前,看着眼前的嶙峋异石,二人犯了难。
墨白蹙眉看着仅仅比人高一头的假山,呜咽声明明是从这个方向传来的,可这假山如此狭小,如何能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