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颜。”
蓝轩回来,向来静雅微笑的面孔上,有一丝奇异。
“怎么了?”莫非是浮大另有野心?
蓝轩收细双本来就细细长长的眼眸,手中扇子虽然张着,却没有动,停在胸前,若有所思。许久,他才温温软软地道:“素颜,浮大得知我近日将婚,特来道喜。”
“哦。”她面无表情,冷冷应着。
蓝轩扇子一收,表情难测:“我向来不瞒你,这次也不例外——他想拉拢我,所以会在婚礼上来道贺,当然,也包括他的那位新尊主。”
花素颜的冰冷眼眸骤然放大:“你是说……”
“没错。”蓝轩始终温和凝视着她的双眼:“玲珑也会来。”
玲珑——会来她和蓝轩的婚礼?
蓝轩深吸口气,靠在她身侧。一张俊美的面孔极近地凝视着她,眼色深远而略沉:“这对你来说,不会有影响吧?”
影响?
花素颜觉得呼吸梗塞,说不尽得闷痛压在心口——他居然会来观看她与蓝轩的婚礼?
不,不不。
这样也好,至少她可以看到久未见面的他,她可以知道他现在是否平安……
是的。
至少……
“没有。”花素颜摇摇头,尽量保持内心的动摇不会在眼神上泄露丝毫,淡淡道:“没有影响,我没放心上。”
蓝轩望着她那双冰晶凝成的黑色眼眸,看了许久,才吁出那一口气,轻笑道:“那就好。”
他说得很轻。好像这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不了。
可既然没有什么大不了,为什么又会骤然间呼吸紧张?
人骗人,骗不了自己。
无论是她。
还是他。
太过刻意假装没放在心上,反而将这幕戏演得奇烂无比。
但没有关系。因为他们都只担心被对方看穿,却忘记了看穿对方。
毕竟再好的演技,终究还是赢不过心。
那天晚上,花素颜一夜无眠。
她呆呆坐在屋檐下,坐了一整晚,才发现玲珑果然是在骗人。
纵然有满天的芝麻和烧饼陪伴,她还是寂寞地几乎在这夜猝死。
蓝轩如何不懂她这种欲死般的平静,第二日突然命人收拾行装,带她外出去游山玩水。
花素颜没想到蓝轩竟细心至此。夏末本就绿意盈然,鸟语花香,林中山清水秀,绿荫如画,纵然是外表冰寒难测的玄冰寒女,也难免在这清幽宜人中稍微放宽了心性,融入自然,身轻祥和。
她心里自然明白。蓝轩知她心有梦魇,与其坐在枫红阁的豪华房间中僵硬了心魂,还不如到山林中来,心怀宽畅,伤口也会恢复的比较好。
蓝轩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对她的好,她总是知道的。可她有时候却偏偏又怨他对她的这种好——如果他对她可以更冷漠些,或者只是首领对下属的普通关怀,也许,她也就不会如此痛苦。
这样的念头实在太过卑鄙。
“抚一段琴给我听,可以吗?”
高山雅亭,瀑布流水,他们一路走得高兴,蓝轩随口微笑询问,却叫花素颜手指微颤。
——小娘子,如果索性没事,不如你再弹琴给我听吧?我可是很喜欢你的琴哦!
那日,他也是这么随口一问,慵懒地赖在窗口,笑容如媚眼的猫,丝毫没有一个被追杀者该有的自觉。
她好像突然被横劈了一刀,呼吸哽咽。
可她没有拒绝的资格。
她怎么可以开口——她的琴技,本来就是蓝轩教的!为了抓原福,她花了三个月时间,细细抚弄。她本就是耐性心性比常人强的人,自然轻松上手。
那时候怎会想到,日后玲珑会因为这琴声而注意到她!
瀑布旁一座悬空地六角小厅,美景如画,却又与瀑布相隔了些距离,正好不会被水声掩盖了琴声。她轻拭琴音,依旧弦冷——这是她独一无二的技艺,便是蓝轩,也无法将琴抚得如她般冷冷柔柔,细细腻腻,飞雪触水,清冷柔美得一触即破。
山清,水冰,小亭,琴冷。
明明是夏日,却如六月飞雪,清凉地沁入魂魄的最深处。
蓝轩坐在厅中,闭目欣赏,忍不住笑道:“当今世上恐怕也只有你一个,可以将冷与柔掺杂独特。”
她微扯唇角——便算笑过了。调完琴弦,开始弹起曲调,顿时整个山林、亭台、瀑布、湖水、阳光,全部都改变了温度。
十二月的雪花从天而降,从她身上泛出,柔柔软软,冷冷薄薄,唯美得仿佛幻境。明明夏日炎炎,却骤然冰降雪临,清凉舒畅,甚至有丝寒意——琴会因人而变,会因人的不同而有不同的味道。
同样的技艺,记得蓝轩抚弄时,明明是冬日,却骤然间春意盈人,百花争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