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觉寺前面是五大开间的大殿,屋顶砌的龙鳞瓦,在尚未沉下山的夕阳映照下,金光炫目。往后走分别是观音殿、祖师堂、罗汉院,各有特色,不一而足。每一进的结构都是正殿供佛,东西两壁是僧房,龟背磨砖花嵌缝,古木苍劲,屋舍清幽,无处不透露着经年古刹的气派。
走到后面是一座钟楼,经得守门僧的同意,姐弟俩沿着木阶梯上了钟楼。
“姐姐你快来看,”章岚还没爬到顶,就听得章柘在兴奋地叫。
章岚登上最后一级楼梯,原本昏暗的眼前忽然一片豁然开朗。
这九觉寺建在福山上,背靠群山,正对太湖,目之所及,并无遮挡,他们所在的钟楼又是整座寺庙的最高点,正可谓登高望远,整个太湖尽收眼底。
尚未甘心落入远山怀抱的夕阳竭尽全力将最后一线光幕铺在太湖面上,一阵风来,像有一只大手在抖动一整片水滑的绸缎。
望着如斯美景,章岚忽然有点潸然泪下的冲动。
穿越让她从现代来到这古代,与父母、朋友分离,被迫从熟悉的环境、行为模式、生存法则中剥离,强迫她重新笨拙地去适应这封建古代的生活,偏偏这种荒谬的经历她无法诉说、分享,深深的疑惑与不忿曾日复一日地困扰着她,无数次她入睡前都虔诚祈祷能从这荒诞的梦里醒来,一觉醒来一切恢复正常,回到现代亲人的身边。
此刻,站在一座佛寺的钟楼上,听着周围的松涛阵阵,看着眼前的美景,章岚内心似乎顿悟到了造物主给她的启示。穿越,不是对李静人生的耍弄,而是给予她开启另一段圆满人生的机会。
造物主没有把这个机会给张静冯静罗静,而是给了她李静,那她就应该好好珍惜这个机会。李静爸爸曾教过她一首诗: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不管她是身处现代还是古代,每一天都是不可再来的一天,认真过好每一天才是对无法再相见的亲人最好的交代。
第二日就是忌日,做法事的日子。
法事主要由寺僧们念经,但是章府众人才是主家。一整日章岚除了用膳,如厕,都是在大殿上跪。章老太太年事已高,自然不能久跪;温氏是当家太太,既要应付来回事的管家婆子们,又要迎来送往接待来上香致意的别家官太太,忙得片刻不得空;章槿是小孩子,只被奶娘抱着磕了几个头就抱下去了;章柘作为在家唯一的男丁,时不时就起身去念诵经文,上香插烛什么的;只有苦逼的章岚从头跪到尾。
这天的法事终于结束时,白芷要扶她起来,章岚已经跪得两眼昏花,双腿麻木,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第三日,法事继续,不过章岚没跪多久,因为湖州知府朱太太带着女儿朱琳来了。
朱太太是个爽朗的人,一来就给章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赎罪,我早就要来的,不巧我京城娘家来人,不好怠慢。这不,在家招待他们住了2日,打点了回礼,看他们上了船回京,我就急急忙忙带着琳儿来了,老祖宗可不要怪罪我来得迟,来,琳儿,给老太太还有章家姨母请安,”
朱太太一面说,一面招手让身边的双髻少女上前给大家行礼。
章老太太眉开眼笑,一边让朱琳快别多礼,一边手指着朱太太作笑骂状:“你呀你,你这张快嘴,我还没张口呢,你就噼里啪啦说了一篇。这几个月不见,琳儿又长高了?眼看着就出落成大闺女了。你家景哥儿也17了吧?眼瞅着一个个都要长大成人,成家立室了。。。。。。”
两家一通寒暄,好一阵才分主客落座。
章老太太招手让朱太太喝茶,却对章岚说:“琳姐儿难得出来一趟,岚丫头,你带琳姐儿出去好好转转,”
章岚站起来应是,心知老太太这是有话要问朱太太。
她身形还未动,朱琳已经扑过来,“岚姐姐,快,快,我早听说这九觉寺了,你快带我去逛逛,”
“好好好,你慢点,”这朱琳的性子比朱太太还急。
跨出门槛时,章岚听到章老太太压低了声音问朱太太:“京城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湖州知府朱理山去年年初上任,朱太太和女儿却是过了八月仲秋才从京城来到湖州。
湖州地属江南,江南是朝廷的粮仓税库,为防官员在此地经营过久,滋生腐败,盘根错节,江南一带的官员大多任期不超过两任,届满十年或转任他地或升迁京城,总之长期留任的少之又少。
朱太太是个颇有主意的人,儿子十六岁,定亲的年纪,丈夫在江南为官,若是结一门江南的亲,日后丈夫调任,亲家之间往来不便不说,官场上也难互相助力。京城就不同了,不管调任哪个地方,哪个地方官不想高升京官?再者,在地方为官,京城的亲家就是一个灵便的消息来源,多少便利。朱家下湖州,朱景却没跟着来。他在京城读书,明年准备下场应考,不好奔波影响学业。因此朱太太特地留在京城把儿子托付给娘家哥哥照顾,看着安顿好了才动身南下与丈夫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