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牧朝先打破僵局,他叹息,声音透过介质听起来比现实中更磁性,如同一层漩涡。
“章小姐。”
章影再次听到这三个字,她看似镇定,实则心跳得很快。
她有意找了个借口做缓冲。
“柳医生...到家了吗?”
柳医生早就和她报过平安了,想必也和牧朝说过。
牧朝见章影有意偏离话题,气息轻叹隐有委屈:“你只想知道她吗?”
“不想知道我吗?”他的声音传来闷沉,像盖上了霜的毛玻璃。
章影手指摩挲着明信片的一角,顺势询问:“那你到家了吗?”
“你明明知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他们都懂。
章影移开了眼,她抿唇,别扭道:“你有什么好知道的。”
她已经从柳医生和张嫂那里知道的差不多了。
“可我想亲自告诉你。”
他还是亲口告诉她了。
章影感觉到心脏被拉扯。
她不自在地拿着手机起身,站定于窗边。
紧紧地等他平铺直叙的声音响起。
他平时会故意卖惨和抱怨,可真的讲起自己的那段经历,他几乎不掺杂任何私人情绪和主观感受,仿佛是这个故事的旁观者,言语间还没有张嫂的情感充沛。
三言两语就被他说完。
无论是跌宕起伏程度还是精彩纷呈程度,都没有她脑补得多。
章影久久无声。
“喂喂。”
“章小姐,这个无聊的故事让你入睡了吗?”他话语间终于有了无奈的语气波动。
她才不是那么铁石心肠的人,在人家诉苦水的时候无情地入睡。
章影没好气道:“没睡!”
“还以为你那么吝啬,连一点点恻隐之心都不动。”
章影面无表情:“确实没动。”
“我以为你并不需要。”
对面猝不及防的沉默下去。
在这几秒的无声中,章影想起自己晕厥后在病房里醒来后,也曾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他们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悲悯,无论虚情还是假意。
所以她很清楚,当心理足够强大的时候,是不需要外界给予的同情,因为对他们来说,那不是善意,反而是种负担。
她能感觉到,牧朝并不需要那种怜悯。
牧朝笑了,主动提出那个章影再三询问的问题:“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贫锦镇吗?”
章影嗤笑一声:“不是说献爱心。”
“是为了躲同情。”
章影对牧朝大言不惭的话只有七个字的评价——身在福中不知福。
章影从来没说过,她很喜欢牧朝的画,不是因为精妙的线条和绝伦的色彩,而是因为一种感觉,他的画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一眼看过去就是扑面而来的暖意。
牧朝能创作出那样的作品,足以证明他和她是截然不同的人。
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体验派演员,章影一向认为每一个作品和角色都一定程度地带着创作者的灵魂。
就像是柳医生宁愿在这住宿环境不及格的小镇多逗留一天只为见他一面,就像他父母声势浩大地给他安排了备受嫌弃的导盲杖和轮椅......其实他种种“敬而远之”的怜悯本质上都来自于家人朋友对他的爱。
只有不缺爱的人才能做到爱满自溢。
他说起这些时,平淡无波的陈述里带上了自己都难以察觉的纵容。
而她不一样……
章影站在窗边许久,月光折射入手心,指尖一点猩红的光明灭。
点燃的烟蒂让她回忆起了刚入行的一件事。
当年她还是随波逐流的一员,导演拉着她推心置腹地说:“现在哪有女演员不会抽烟的。”
他拍了拍肩膀说:“章影啊,你不懂,这是为了呈现最好的艺术效果所需的必要牺牲。”
于是她学了。
但又没完全学。
章影轻笑着弹了弹不断燃尽的烟灰,看烟支自顾自地燃烧、截短。
她从来不好奇吸烟的感觉。
正犹如她从来没有真的信任过那个导演。
她点上的烟一口没抽,直到那场戏结束,自视甚高的导演也没发现任何端倪,还拉着她连连称赞“演技”,冠冕堂皇地让人想笑。
后来,故技重施,秃瓢的导演再次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小章啊,我能看出,你来拍戏并不是拍着玩玩的,现在的大环境就是这样,女明星要出头怎么能不动刀呢,粉丝只喜欢完美无瑕的脸,这才能拍出我要的那种感觉......”
他要的那种感觉?
章影越听越心惊。不敢想象他究竟靠着这招骗了多少女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