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冠佩玉的瞎折腾,何必呢。
他不以为意,赵姨娘不这么想,处处比照宝玉,宝玉七岁拥有的,他也得有——
“你这小孽障就是个书呆子,懂个屁!你不加冠,怎么出去见贵客?天天就缩在这东小院里装鳖受气?老娘都替你臊死了!”
她尖尖的指头戳过来,唬得贾寰一溜烟跑远。
暑热一天比一天更甚。
荣国府内花木葱茏,各处院窗上都新糊了茜纱,颜色鲜亮又薄透,与四周的花木相映成趣。
穿梭往来的丫鬟们慵懒妍丽,所到之处笑语欢声。
贾母因为上了年纪,胃口不佳,让大厨房更换了最新的流水牌,变着法子做出奇巧吃食。
她一个老太太哪儿吃得完呢?
遇到喜欢的就多吃几口,余下的赏给孙男娣女——
三春、宝玉、贾兰乃至巧姐儿都能享受到,唯独“贾环”活在被遗忘的角落里。
这倒也罢了,最可恨的每日晨昏定省,他冒着酷暑走去贾母院中请安,人才刚到湘帘外,就被丫鬟们拦住。
说甚么“暑天心躁,老祖宗怕小孩子吵”,让他在外头行个礼就罢了,早点回去歇着,别中了暑气闹病。
转过头,凤凰蛋也过来请安,贾母一串“心”、“肝”、“肉”地喊着让迎进去。
厚此薄彼如斯!
一来二去的,贾寰也疲了。
每日不等丫鬟来拦,自己就止步廊下叉手请安,虚唱一声“问老祖宗安”,转身就走。
相见两厌,不如不见。
去皇陵公干的贾政,回来的比预料中要晚好几天。
中元节前两日,他才一路驿马赶回府中,先去贾母院里问过安,再去王夫人房中叙别后的家务人情琐事,一起用罢晚膳,当晚歇在赵姨娘处。
夫与妾小别胜新婚,王夫人唯有苦恨,又无可奈何。
她虽是做了祖母的人,但成亲早,年岁并不大,就这么戒了男欢女爱,吃斋念佛也无法平心静气。
贾寰知道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识趣地躲在东小院避祸。
是祸躲不过,只消停了一天,贾政就让人传话,叫他和宝玉都去小书房,当面考校他们的功课。
赵姨娘喜上眉梢,晓得儿子这几个月十分用功,考校必定能压过宝玉,拔得头筹。
贾寰则打定主意装呆。
他让奶娘帮着换了一件佛青色绉纱褂,搭配撒团花的薄绫裤,颈间挂着响铃银项圈,叮叮当当地出门去了。
一小三分理,该卖萌的时候,就不能太耿直。
贾政的“小书房”不在仪门外,在内宅。
荣国府第三代“文”字辈两房分治,老大贾赦袭爵,老二贾政掌家且占住了荣禧堂。
这有违礼法。
贾政饱读诗书,自诩正人君子,鸠占鹊巢难免心虚,荣禧堂便常年空关着。
他和王夫人的日常起居,挪到了东廊下的三间小正房里,与贾寰住的东小院很近,就隔着一片花木,说是眼皮子底下毫不夸张。
因为离得近,贾寰先一步来到小正房外。
守在门口的赵姨娘替他撩起门帘,顺便给了她一个得意洋洋的眼色。
贾寰目不斜视,一步迈入。
迎面就看见贾政端坐在花梨木案几旁,西首陪坐着王夫人,雍容古板的脸上大理石一样毫无表情。
单论姿色,王夫人不比赵姨娘差多少①,只是年纪大了许多。
探春与宝玉年纪相当,宝玉(探春)出生没多久,贾珠就无了。
赵姨娘的年纪与贾珠相当,跟王夫人整整悬殊了“一个贾珠”。
王夫人虽然家世显赫,但美人迟暮,性子又被磋磨得沉郁呆板,在“诗酒放诞”②的老boy贾政眼里十分寡淡无趣,迷上了赵姨娘的泼辣鲜活。
王夫人即便风韵犹存,日常也只能在佛堂念经了。
这场妻妾床笫之争,王夫人完败。
算算时间,十年前赵姨娘刚得宠时,王夫人也就三四十岁,虎狼之年孤衾冷枕,岂能不恨?
贾寰对嫡母的怨愤十分理解,但这主要是贾政的锅。
他这个当家老爷起了纳美妾的心思,就一定能心想事成。
没有赵姨娘,也会有李姨娘、张姨娘……一堆姨娘。
贾家不缺美婢,更不缺急嗷嗷想上位改命的美婢。
贾寰身为“庶娃”,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立场,他必须站在赵姨娘那一边。
他别无选择。
他姐姐贾探春能在王夫人面前得脸,可不止是因为她不认赵姨娘这个亲娘,是因为她是庶女,生下来就注定没资格跟贾宝玉争!
贾环身为庶子,有利也就有弊。
他走不了探春“卖母求荣”的撇清路线,只能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