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记忆。
望着南老寨高耸的峰尖,心里想,这是在哪里见过?他踏着青石子铺的街道,也觉得似乎什么时候在上面走过,但也记不起是什么时候了……
他来到嫂子的住处,前后看了看,摇着头说:“嫂子!你看看咱这穷人的住处,像个什么样子!说屋不屋,说洞不洞,又阴冷,又潮湿。再看看那些财主家,高墙大屋,吃饭有吃饭的屋,拉屎有拉屎的场,又是客厅,又是花园,这多么不公平!”
嫂子拉过条破板凳,让王长林坐下,道:“我的好兄弟!咱这还算烧了高香哩!你没看看,有多少人家,连个站脚的地方也没有。今日东,明日西,什么时候倒下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这个恶世道,不公平的地方太多了!”
嫂子的家住在龙窝铺的村南边,往南没有人家了,一片草地,连着一片荒滩。再往南,就是那条时而涓涓细流、时而汹涌澎湃的白沙河,和河南边那高耸入云的南老寨峰。
她的两间小屋,名义上是房子,实际上是借一个大陡崖垒成的。从外面看,又低又塌,房顶说平不平,说凸不凸,像个窝棚。
从里面看,三面是墙,一面石壁,加上石壁越往下越往里凹,看起来又象个洞。这就是宋震江结婚时两家老人呕心沥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两家儿女做的最大安排。
宋震江的父亲和嫂子的老爹都是两个穷人,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一个穷得要命,一个穷得够呛,两个肩膀扛张嘴,吊起锅来当钟打。
那时嫂子的老爹给地主看牛,宋震江的父亲也给地主看牛,两个老人在山岭野坡上,经常碰头见面,渐渐熟了。
中午,他们把牛卧到朝阳处的空草场上,两个老人找个松树空坐下来,一面抽着老烟叶,一面叙谈苦楚的家常……
夏景天,这里的牛群都是赶进深山密林里,吃在山里,住在山里,几个月不回家,叫“上梁”。他两个朝夕共处,同甘共苦,变成一家人了。
宋震江的父亲有一手对付野物的本领,在高山野岭上,他围着沟口岭背端量端量,察看一下印在地上的野兽蹄子印是方的,还是圆的,是深的,还是浅的,便知道这是什么野兽,是兔子,还是山狸、野猫、獾、狐狸……
再看看野兽的蹄印是跑,是跳,还是慢慢走,就知道是公,是母,是出窝,是打食,还是回窝。到傍晚天,他手捏着一根细得象头发的钢丝和一根细绳,结上扣,挂在野兽必经的道上。
说也怪,那野兽不偏不倚,单单把头套进他的扣里。第二天天亮,去一看,扣子上不是套了只肥大的兔子,就是山狸、獾什么的,有时还没勒死,活蹦乱跳的。
拿回来,两个老人剥剥皮,找个山洞,吊起来,点上流油的松木棒,烧着吃。赶上勒得多了,嫂子的老爹回家拿干粮,就背上两只,叫家里人也尝尝。
嫂子的老爹手很巧,会编篮子、篓子、管子,编得又好看又结实。夏季雨多,住在山里,又没一定地点,东山西媾,全是跟着牛群在草场转。
看牛的白天晒,夜里淋,苦得很,嫂子的老爹就割些蓑衣草,编织又厚又大的蓑衣,一人一件,大雨天,找个斜石坡一竖,人在里面一蹲,不透风不透雨,夜里还能遮挡蚊子,就算过去了。
两人渐渐地从不认识到认识,从认识到熟悉,从熟悉又成了知心朋友。
二人常常啦着家常,叹息起来:“唉,穷呀穷呀,咱算穷到一块去了!”
宋震江的父亲叹着气道:“要是不穷,咱还不能认识啊!”
两个老人越处越熟,渐渐想到正题上了。
他们一家有个闺女,一家有个大儿子。
嫂子的老爹望着宋震江的父亲道:“俗话说,穷找穷,富攀富,肩膀四平是亲戚。我那个闺女,到年十九岁了。孩子丑俊不说,脾气好,心底好,你要不嫌,把她许给你那个大小子吧!”
宋震江的父亲激动得满脸上又深又密的皱纹开了花。
他兴奋地说:“老哥有这么句话,我也过意不去,这是老哥看得起我。按说,像我这样的穷光蛋,还想支使儿媳妇,那可是作梦摘月亮了!不过,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