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灰扑扑的破瓦片中渗入,林村长叹了口气。
“此前边境战事吃紧,大家伙都防备着鞑子,唯恐哪天就打了起来,朝廷偶尔也会派督军过来,他自然是要收敛一点。”
但是如今不同了,如今两国和亲,鞑子也退了,各处边防有所调动,就连军屯也放松起来,朝廷派来的督军也回京复命。
如此一来,哪里还有人会盯着这里?
林村长神色惨淡,他年纪也大了,到了这个岁数还要遭受这种饥寒之苦,人几乎可以得见下世风采,使人不忍细看。
白昭昭放轻了语气,“那盘县县令叫什么?”
“桑,”林村长提起他,脸色就跟着难看几分,“叫桑青,从前也是个边军出身,后来不知怎么靠了科举。原本还以为是个好的,这才一年不到,就原形毕露了!”
桑青,云景辰细细思索,上次从军而行路过此地时候,这个桑青似乎也在潘县接了他们一程。
那时候云景辰一直想着去将旧部,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他皱了皱眉,“桑青收缴了两次米粮,这些米粮又卖到何处?这么多的粮食,还有朝廷赈
灾粮,他怎么敢大张旗鼓出手?”
林村长拍打膝盖,“他当然不敢了!可他手底下养了不少丧尽天良的土绅,专门替他贩卖粮食到各处!”
官商勾结。
白昭昭同云景辰对视一眼,神色冷了好几分,“这些土绅是怎么卖粮食的,村长能跟我们细说说吗?”
林村长一顿,却迟疑道:“若是两位要知道也不难,但,老朽可否打听一下,两位到底是何身份?莫不是,朝廷派来的督军?”
一直在打听那赈灾粮的事情,对灾民也十分上心,林村长心里止不住激动。
倘使真的是督军,那就说明朝廷没有忘记他们,此回来莫不就是惩恶扬善的?那他们交上去的粮食是不是就可以拿回来了?那贪官污吏是不是也可以收拾了?
然而云景辰却没有直言,他望着林村长,只是道:“村长不必多问,只管将你知道的告诉我们。我可以保证,五天之内,官府就会将你们的粮食押送回来。”
不仅如此,连带着赈灾粮跟捐赠棉衣,他都能让他们都吐出来。
林村长听出几分诡秘的味道,虽然有些遗憾,却没有再
多说什么。
只要知道朝廷还有人会帮他们,那就够了。
“这桑青在户部据说有个亲戚,究竟是谁不得而知。不过他手底下的几个土绅老朽却是知道的,他们将粮食分开,卖给各大城镇,似咱们这样的小村子自然是顾忌不上……”
他们那个茅草村拢共只有一栋小木楼,拮据之色可见一斑,桑青见不到利益,将他们人不多,还趁机压榨,实在可恨。
朝廷发下的赈灾粮到不了手里,村长入城一问,才知道你粮食都分去了各个城池跟守将手中,可余下的派发给百姓却是绰绰有余。
他们一直等了许久,没有等到救济粮,就让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去官府问话。
谁知这一去,竟都没有回来了。
“那尸骨找到的时候,已经被丢进乱葬岗,叫野狼咬得残缺不全,”林村长说到这里,眼中又见泪光,“大家伙怕桑青报复,所以就带着人逃到了这里。”
白昭昭沉着脸,忿忿不平道:“这分明就是草菅人命!”
林村长握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却听云景辰问:“身为官员草菅人命本就是罪加一等,擅自收缴
粮草却不予银钱更是罪上加罪。村长可有那些人的名单?”
林村长一怔,而后迅速站了起来,那苍老的身体在刹那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铿锵有力说:“有!”
“莲心,给他笔墨。”
白昭昭说完,望向云景辰。
她听闻老宣城王在边境征战所向披靡,手下兵将更是令行禁止,在百姓之间更是颇得赞誉。
白昭昭不曾见过老宣城王,但此刻,她望着云景辰那严肃愠怒的面孔,细长的眉写入鬓角,带着说不出的郑重,却似乎能够体味到当初老宣城王的风采。
没过多久,林村长便将名单拟好,送他们离开。
沿路百姓也听说了那野菜可食的事,有人面带感激,与人将信将疑,但态度却不再如之前那般凌厉。
天很快就要亮了,众人都是一夜未眠,直送到城门口,云景辰才道:“五天后,你们带人去潘县接粮。”
林村长到底还是有些不安,“这,真的行吗?”
“你们只管派人去就是,”白昭昭安抚道,“其他的事情,不劳费心。”
三儿不知何时来到人群中,眉头紧皱着盯着他们,口中仍是
忍不住道:“你们不会故意设计引我们过去,想斩草除根吧?”
林村长想也不想,拎起拐杖就往他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