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颜贵妃见她眼泛泪光,长叹一声,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等到对方乖乖走过去,她便拉起小女儿的手,细细端详了一番。
陆怀袖相貌出众性情温柔,又素来循规蹈矩,不惹是非,堪称是京中贵女的典范。只是这样的好姑娘,下个月就要远嫁至千里之外的北离国,嫁与那个传闻中性情残暴,专门虐杀女人以供取乐的男人了。
思及此,颜贵妃的心头升起一阵酸涩,眼里泛出一层水雾。
陆怀袖见状,以为她也不想自己嫁过去,忙要开口向她求情,颜贵妃却在这时忽然伸出手来,将修长的食指抵在女儿唇边,成功封住了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
看着女儿一脸错愕不明所以的样子,颜贵妃心中虽有不忍,却还是硬下心肠道:“我知道你很难过,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父皇和我说,那位国君是铁了心要你和亲。就算你父皇提出要给他挑十二个环肥燕瘦不同风情的美人送过去,他还是拒绝了,就是非你不娶。”
说到这里,陆怀袖手抖得厉害,脸色也愈发苍白。颜贵妃只扫她一眼,便立刻撇过脸,挪开了视线,不忍再看。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下去:“你要知道,若你抗旨不嫁的话,裴无言极大可能会以此为借口,说你父皇藐视北离,然后大举南下。要知道他早就觊觎襄国的富庶,存有吞并这片领土的野心,我们不能给他一个发动战争的正当理由。”
陆怀袖默默听完,瞳孔逐渐变大,表情变成了不敢置信,一字一顿地问道:“所以你们就要推我入火坑?”她看着生她养她的母妃,却好像看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你们知道他已经虐杀了五任皇后吧?”
颜贵妃面色难看地点了点头,樱唇翕动,最后只是干巴巴吐出一句:“这是你父皇权衡利弊之后的结果,我们必须要以大局为重。”
权衡利弊,陆怀袖齿间磨着这个词,只觉得一阵阵寒意泛上脊背,整个人如坠冰窖。这个词直白地戳穿了真相,告诉她利益面前无亲情。就算自己平日里再怎么讨父皇母妃喜欢,一旦遇到利益冲突,还是会作为牺牲品被推出来。
她就像被推下河喂鳄鱼的祭品,向来疼她爱她的父皇母妃在河边抹着眼泪,看着她一点一点沉入水底,被鳄鱼生吞活剥,却没有丝毫搭救的意思,因为他们以为只要把鳄鱼喂饱,自己就能安全过河。
陆怀袖死死地咬住下唇,已知这事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自己再怎么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无济于事,索性破罐子破摔地说道:“儿臣知道了,儿臣嫁过去之后,若是死于非命,母妃可以和父皇再生一个,反正他最宠您了。”
颜贵妃只觉得她这话说得着实口不择言了些,好看的眉头瞬间便蹙了起来,忍不住抬手甩过去一巴掌,啪的一声,极为清脆。
这一巴掌打下去,母女二人皆是一愣,只因此事在过往十五年间从未发生过。
颜贵妃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被那只手打了的女儿,痛心疾首地说道:“你以前从不敢这样和我说话的,就算气昏了头也不该这样无礼。”说完之后,她又摆出一副打在你身,痛在我心的模样,朱唇轻启,黄鹂般动听的声音充满忧伤:“你从小就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好孩子,为什么就不能再听话一回呢。”
陆怀袖摸着被她打了一巴掌的脸,上面火辣辣的疼,但她好像察觉不到似的,表情麻木地说道:“是儿臣没能体谅父皇母妃的难处,儿臣知错了,若无其它事,儿臣就先告退了。”
她说完躬身一礼,之后便转身离开,头也不回的往自己寝殿的方向走去,跟随她的只有目睹了全程的荼蘼。
陆怀袖见过父皇母妃之后又重新回到寝殿中,可笑的是什么也没有改变,她下个月依旧要嫁过去。面对这既定的命运,她能做的就只有接受它。
无比糟糕的一天,但即使经历了被亲姐姐挖苦嘲讽,被父皇喂了闭门羹,以及被母妃打了一巴掌这诸多不幸,陆怀袖也没有崩溃大哭,清澈透亮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只有一片麻木。
可当她看着被自己亲手关上的门,心中的那根弦彻底断裂,她不由得倚着门蹲到地上,抱着膝盖无声的痛哭了起来。这一哭宛如开了闸的堤坝,泪水一发不可收拾。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地上,啪嗒啪嗒,并没有化成珍珠。
从初次来葵水,被母妃告知自己已经是个大姑娘的那天起,她就再也没有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