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皇宫,雕梁画栋。
数月之前这里还是战火连天四起烽烟,但义军占领皇城之后,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它又重新回到曾经的富丽辉煌,并且依旧有魔力一般地侵蚀着占有它之人的意志与灵魂。
这里是天下最富贵之地,最温柔之乡。
让人不知不觉便沉醉其中,骨酥体软。
连曾经最鄙夷南朝作风的义王也开始被温香软玉束缚,懈怠政事。
果真是穷人乍富,荣华迷眼。
王珩站在汉白玉堆砌的石阶之下,仰头望着高高翘起的飞檐,听着殿内传来的嬉笑声音,心下平静无波地审判着自己的错误。
金玉之堂,莫之能守。
他不应该选择这样一个人来作为天下的君主。
侍奉义王的内侍在王珩沉思之时已经派人搬来座椅置于他的身后,面上恭敬又和气:“王大人不如先坐一会儿?义王在殿中还有要事,大人不要着急。”
王珩对待所有人都是一般无二的态度,温和又不失疏离道:“无妨,我站着等一会儿就是,多谢大人。”
内侍知道这位王大人的脾气,也不再多劝,只能陪着他站在殿前默默地等待义王的召见。
卫红缨过来时,正看见王珩负手而立的背影,如松如柏,深沉内敛。
只可惜,这样一个君子却要身处他不应该在的地方,被家族盛名所累,蹉跎一生。
卫红缨想着改变方向,朝王珩走去。
“卫将军。”
王珩身体素来偏弱,耳力却很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随即便转身对卫红缨微躬着身子行礼。
卫红缨还以一礼:“王大人。”
两人并肩而立。
守在一旁的内侍有眼色地退下,将殿前的位置留给两人。
然而两人谁都并未再开口说话,只各自站着,看天空飞鸟掠过不留下任何痕迹。
直至朱红的殿门终于被打开,内侍被义王召进殿内。
卫红缨才望着大开的殿门,似是嘲弄地开口:“你看这金銮大殿,无论是谁进去,都会变一个人。之前打天下,他还教导我要将百姓放在第一位,可现在他自己都做不到,天下受苦的也唯有百姓而已。”
王珩淡淡一笑:“义王是将军的义父,将军的话想必义王会听的。”
卫红缨收敛神色,轻笑道:“王大人说得对。只是义父对王大人的话更为信服,王大人可要记得为我说说话才是。”
王珩颔首不语。
卫红缨忽然觉得自己过来跟他说话的行为无趣至极,转身就想离开。
只是刚才被召进大殿的内侍又急匆匆地跑下台阶叫住她:“卫将军!”
内侍对着她和王珩各行一礼,道:“义王请将军和王大人一同进殿。”
卫红缨和王珩走入大殿时还能闻到殿内尚未完全散尽的欢好气味儿,两人不约而同地蹙眉,而后才齐声向坐在龙椅之上的义王行礼。
龙椅上的义王一副威严模样,虎目含光,身形高大,只是眉宇之间帝王之气不浓,倒是草莽之相更多一些。
两个月以来的养尊处优,让他失掉了原本的野心。
现在所思所想的,也只是眼前看得见摸得着的浮华。
他和颜悦色地看着王珩,开口便问道:“军师,咱们的登基大典,到底何时举行啊?”
王珩心下愈发失望,面上却不露分毫:“臣已择定良辰吉日,一月之后,帝星明亮,众星拱之,是最适宜登基之日,届时陛下便可……”
“还有一月?”义王打断王珩的话,面上略有不满,“这时日是不是太长?”
王珩跪倒在地,上身依旧挺拔如竹:“义王,登基大典礼不可废,若义王怪罪,臣愿受责罚。”
他视死如归的样子倒是让义王忍不住叹气,不耐烦地挥一挥手让他起来:“军师何必如此?不过一月的时间,我等就是。”
“多谢义王。”
王珩起身咳嗽两声,不再说话。
他的沉默让义王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卫红缨,卫红缨右手握紧身上长剑,面上若无其事道:“不知义王召臣有何事吩咐?”
“你我既是君臣,又是父女,不必如此见外。”义王对卫红缨的态度极为温和,语气里甚至还带着隐隐的笑意,“红缨啊,我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件好事想告诉你。”
卫红缨若有所感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王珩。
下一秒,果不其然就听见义王的声音响起:“你和军师都是攻破南朝的有功之臣,又都尚未成亲,我今日便想着你二人年岁相仿,倒不如就此结下良缘,成就一段佳话。”
“军师,你觉得如何呢?”
虽然一开始话是对自己说的,但并不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
卫红缨并未开口,等着身边人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