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柏年大获全胜,并俘虏了指挥的善无县尉。
军司马建议他杀一儆百,但李柏年并未采纳,而是命人好生看守,要将他押解进京。
对于残兵败将,他则好言安抚并分发食物,准其归乡。
到了傍晚,天色逐渐放晴,夕阳穿过浓密的云层,照亮了破碎的幽蓝冰面,和血水上肿胀的浮尸。
“将主帐和营火移到结冰的河面,在大雪的掩护下伪装成营地,诱敌深入后凿破冰面使其堕河。”
破布上短短的几行字,想起来仍觉触目惊心。
李柏年在亲卫的陪同下,高据于冰雪凝结的断墙上,神色复杂地遥望着一片狼藉的战场。
他想要回想最后一次见到燕然的情景,可脑海中一片模糊,依稀记得她和兄弟姊妹们不太一样,从小偏执倔强,顽劣不堪,且极有主见。
她尚在襁褓中便失去了母亲,当时两个姊姊也都年幼,无法充当教养引导之责。
他们这样的人,既受朝廷供养,婚姻自然也不得自主,在她周岁时,他曾上书求天子赐婚。后宅需要主人,孩子们也需要一个母亲。
当时天子新近登基,正忙于内政外交,怕是无暇他顾,因此并未回复,他便也没敢再问。又过了两年,他再次上书,想为幼女求个傅母。
这次天子终于有所,连带着上回的请求。不仅送来了女官,还给了他一位新妇。
新妇是兵败自杀的叛贼遗孀,女官年近六旬,看得出来这是天子的恶趣味。
惯于隐忍的他依旧面露感激,再三拜谢。
至少最让他操心的女儿有了母亲,也有了傅母。
他为她取名燕来,这其中寄托了多少深意,她根本不会懂,否则她怎会执意要改名?
她不要叫燕来,也不要再做他的掌上明珠。
她要叫燕然,宁可去做一座只存在于故纸堆中的山。
别云寨赶在开拔前,释放了了先前派出的两个探子,性命倒是无忧,但却被刺瞎了眼睛。
这让李柏年感到一阵恶寒,经年未见,昔日娇女竟真变成了心狠手辣的贼匪?
除了忌惮和忐忑,却又由衷欣赏她缜密的心思和冷酷的手段。他想她大抵是要露面,并且要跟他进京的,否则也不会担心将来被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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鄯阳地到黑驼山一路太平,有了前车之鉴,队伍没敢多做停留,径直奔向马邑。
之前路上耽搁太久,且失去许多营帐,需要添置补给,更需要救治伤员。
马邑古城并不大,却是方圆百里最繁华之地。
驿馆无法容纳这么多人,除了属官和近卫,其他人只能就近找地方落脚。
燕然也和属下们顺利汇合,她分出一部分人手去参合口见崔令光,邀她前来与郡公府诸人接头。
驿馆后院有株老梅,正对着二楼窗户。
褚容安顿好病弱的幼子,从内室款款走出,婢女打起帘子,扶她过去落座。
硬木矮榻上铺设着柔软的毛皮,案几做工虽简陋,但摆着一只颇有古意的粗陶花瓶。初来乍到的那晚,李柏年便亲自剪了梅枝花插在瓶中。
当时还是鼓鼓的花苞,如今半数已绽开芳华。
褚容接过婢女奉上的香茗,透过袅袅茶气,似乎看到了郡公府的观景楼。
经过三代经营,园中叠石为山,掘地为池,曲廊回环,林木氤氲,虽远在塞北,其间景致却与中原别无二致。所以在云中城的那些年,褚容鲜少有思乡之情。
十六年转眼而过,即将回到久违的故乡时,她却只觉得凄惶和惆怅,时不时便没来由的思念郡公府。
她命人架起窗扇,入眼处并无锦绣繁华,只有一株遒劲的老梅。
雪霁初晴,天光璨亮。风过处,梅花簌簌如落雪。
书僮抄手缩肩,正领着客人从树下经过。
来人是个修长挺拔的青年,步履潇洒,气度从容。抬手拂去头上落花时,正好与高处的褚容视线相接。
只一瞬,两人都有些呆愣。
“郎君?”书僮讶异的转头,轻声唤道。
崔令光回过神来,道了声失礼,跟上他匆匆穿过庭院去拜见李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