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母亲第一次带自己去了她的居所。
那是圣女们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
那里很漂亮,白色的墙壁,淡蓝色的屋顶,屋内灵气缭绕,就像是海底一样。母亲说,顺着河水而下,便能到达潜龙境的海洋。
她说,过两日就带他去看看。
他很高兴。
他从未见过海洋是什么模样。
这一夜,母亲轻轻地哼着歌,拍着他的后背,脸上的表情非常宁静。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但心中慢慢升腾出一股未知的喜悦。从今日之后,他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与母亲一起出去玩了?当夜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海洋特别特别的宽,特别特别的美。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母亲又不见了。
他早已习惯了被抛下,所以也没太大的感觉。
他不想给母亲添麻烦,所以只是乖乖地呆在圣女的居所里,等待着母亲归来。但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母亲依旧没有回来。
他有些不安。
这里不是他的小木屋,这里是母亲的家。
她为什么不回家?
这个时候,帝冥像是幽灵一样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与他对话。“蠢货。”
"你放了他们,可是他们不会放过你。"
凌晅根本不理他。
帝冥还是不厌其烦地絮絮叨叨。
“梅是圣女,应龙族的圣女是不能婚配的,更别说生育了。”"何况她生的还是你,是我这个魔尊的儿子。
“你以为她会有什么好下场?”
母亲抽他的时候说过,不要听住在他心里那个人的话。所以任帝冥怎么胡搅蛮缠,凌晅都不搭理他。
到后来帝冥自己也累了,兀自缩回魔胎消失了。
一直到深夜,母亲仍然没有回来。
凌晅原本想着,或许睡一觉,母亲就回来了。
可是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最终他还是起身,想出去找找母亲。
他记得,那一夜圣女居所院子里的月光特别亮。
他刚想出去,却发现自己被一道无形的结界关在了里面。他出不去。
有人守在圣女居所门口不远处,或许是发现自己想出来,神色恐惧地叫身边的人去通风报信。
凌晅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
但他看见了远处不停劈下的金光。
无数道金光将夜晚照得比白昼还要亮。
虽然离得很远,他听不见远处的声响。
但他察觉到了那金光劈下之处,缓缓逸散消逝的灵力。颤颤巍巍的,像是在无力的人在垂死挣扎。
那是母亲的灵力,他挨母亲打的时候,总是被母亲的电光劈得皮开肉绽,所以记得很清楚。
他的脑子倏忽一片空白。
后来发生的事情,他记得不是太清楚了。
到底是他,还是帝冥动的手,或者两者都有,他无从分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感受到的只有漫天的血光,浑身的潮湿,还有血肉的腥气。他的世界里,金色的电光与紫色的魔息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等他恢复些意识的时候,屠杀已经结束好几天了
。
母亲被应龙族的八十一道雷刑劈下,尸骨无存,只剩一块儿白色的龙角碎片。应龙一族被他杀尽。
他捡起那块龙角碎片的时候,它慢慢化成了一块玉佩模样的吊坠。正面雕了一枝绽放的雪中洒金梅,背面用隽秀的簪花小楷刻了他的名字。那是梅圣女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凌晅在河水里泡了很长很长的时间,都没有将身上的血腥气洗净。后来他也顺着河流而下,去看了看母亲说的大海。
没有应龙一族操控着漫天的雷云,潜龙境永远都是天高云淡,一片晴空。的确是很漂亮的景色。
但凌晅却一点兴致也没有。
这个时候如果是母亲的话,一定会放声大哭。
他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一滴泪也没有。
一整天。
潜龙境里静悄悄的,他经常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悬崖上,听呼啸而过的风声,一坐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吓到了,帝冥自那次屠杀之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出来。后来有一次,帝冥或许是忍不住寂寞,总算探头探脑地出来跟他试探性地打了个招呼。凌晅没让他走。
他一口吞掉了帝冥的意识。
己,或者将他的身体让出去。
帝冥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被杀,在他的身体里不停地折腾,想要威胁他,让他放了自但凌晅并不在意自己到底受了多重的伤,任他折腾。
他已经没有任何活下去的想法了。
他的出生就是原罪,他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世上,是母亲那一点畸形的爱,才让他有了那么一点活下去的意义。
现在,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