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基础打得不扎实,碰上这类句子时她就连想都不想直接拿到刘星辰面前让他翻译,他的英文当然很棒了,可是等他翻译完之后,她还是听不懂。他又给她解释说,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在为自己而活,其实每个人都在为别人的期望而活,这才是真实。好比说他自己,爸爸妈妈老师学校社会亲戚朋友管家邻居甚至是保姆,从他开始记事起人们就全都潜移默化地教给他一句话,要好好学习,然后他就变成了留学生,就躺在了这间出租房里的这张床上。可是武娇当时想,按照大家的期望而活也没什么不好,就像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那时她怎么会想到,正是大家的期望把她送上一根摇摇欲坠的高杆上,害得她没法活下去了。她好后悔当时没有再往下看看那本书上写的什么,后面一定还有更重要的句子。可是那天她睡着了,躺在他温暖的臂弯里做着甜甜的梦,满足于安定美满的现状。
武娇擦擦不知不觉淌到下颏的泪滴,拼命地跑回去,她要找到那本书,记得回国的时候一并带回了许多英文原版书籍的!
那天下午,她把所有的箱子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那本书。找到又有什么用呢?她反问自己,难道一句话就可以让时空倒流回从前?就可以让他回心转意?就可以挽救这个婚姻了么?没有用的,真的已经毫无办法了。所以在一阵躁动之后,内心又归于死一般的安宁。
夜晚,刘星辰因为白天补觉补太多又睡不着觉了,在妈妈眼里仿佛是个恶性循环,但在他看来这是越来越向艾萌萌靠拢的好现象。他本想试试看艾萌萌的手机能不能打通,却意外发现一条来自武娇的信息,这条短息内容十分奇怪,她说:那天我睡着了,后面还有什么话么?
也许是和她太熟悉了,他发现自己想装糊涂都装不来,头脑不由自主地搜索在国外和她独处时的一些零碎记忆。习惯对一个人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在那些严寒的深夜,他经常抱着她,躺在床上一起看书,有无数个晚上她都像短信里所描述的那样先睡着,但他此刻偏偏就知道她问的是那本书,是那句话。
那本书他看完了,书的大意就是这世间是一个无法逃离的牢笼,如果你反其道而行之,想要另类的人生,对不起好么,因为有人给你阐释了叛逆的概念,你才习得了叛逆的方式,你的另类依然是依葫画瓢,谢谢。所以,书的最终归宿是要剖开世间一切现象和形式,用微妙的慧眼“见”到事物的真相和本质,并不在现象的普遍或个别范畴上讨论所谓的先验与习得。
哲学著述并不是他的专业课程,但却是他最喜欢看的课外书。在他看来,武娇是一个脑袋瓜子里空空如也的家伙,虽然她的学习成绩非常好,但是她不幸正是艾萌萌所谓的“容器”一族。在国外求学的那些年,他们每天都有固定的夜晚读书时间,最开始是一人抱着一本书,一边一个床头台灯,两个人所看的书籍类型大相径庭,他看哲学,武娇看历史,他看逻辑学,武娇看文学,他看宗教学,武娇看杂志,后来的后来,武娇沦为看漫画。
突然有一天,武娇说要和他一起看书,说他看什么她就要看什么,当时他对她颇为刮目相看,后来才发现,是因为两个人看一本书就可以抱在一起了,她就是想让他抱着她睡。哲学、逻辑学和宗教学等等这类书籍简直就是她的催眠曲,每次她都入睡得特别快,偶尔才会问他,书上说的到底什么意思,他就凭着自己的理解给她解释一下,然而她绝不会就一个问题追问下去或是跟他的意见向左和他展开辩论,因为他知道她根本听不懂,只不过是不懂装懂而已。
所以这个短信让他惊讶极了,这是武娇第一次就一个哲学问题深入追问,他知道她肯定在思想上遇到了巨大的障碍,她是被逼到这个份上的。
闷热的午夜,满天星斗,蝉声浮躁,在乡镇的平房里没有安装空调、只有一个落地电扇的条件下,人们往往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能睡着。武娇的手机叮当地响了一声,整个房间都被手机屏幕照亮,武娇猛然坐起来,看着书桌上那个闪动的光芒,仿佛看到一线微弱的生机,尽管它同时带着几分悲凉。
武娇心情澎湃地把手机握在手中,轻触屏幕的手指居然有一点颤抖。在手机屏幕上一成不变的“老公”的名义下,他用普通朋友一般的口吻说:我也忘了,但是我又翻了翻那本书,作者的意思很复杂,不是简单几句话就说明白的,回头我把书给你送过去,你好好看看吧,也许对你会有帮助。
原来那本书在他那儿,他明知道她的英文不好,看原著根本看不懂尤其是哲学类的书,他再也不可能给她当翻译了所以就不负责任地要把书送过来由她自生自灭吧。武娇苦涩地笑了笑,她在笑自己怎么会蠢到向把自己推下深渊的人求救。对了,她忽然想起来了,书上说这世间是个无法逃离的牢笼,可是她偏不信,她偏要逃脱!她把这条短信连同他的号码一同删除,从今以后连朋友都不要做了,不知为什么,她闭上眼回想起他的面孔,感到非常陌生。
在一个炎热的午后,静谧崭新的开发区环城公路上,艾萌萌叼着烟,开着车,屁股兜鼓鼓囊塞的钱包里少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