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她的背影,然后那个问题又冒出来了。
这样的人,究竟为什么要选择留在茨冈尼亚?
散步的过程中,她大部分时间在调整步伐,在急促地大口喘气,少部分时间会与他搭话。与孱弱的身体相悖的是,对于周遭的一切她都很敏锐。
仅是瞧了他一眼,她便开口:“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会留在这里?”
有时候他猜测着她其实有读心术的异能,自己在其面前心思如同一张透明的纸,无论如何遮掩,总是能被轻易地看穿。
“原本只是偶尔经过的,准备中途停留几天的地方。”她在某处停下脚步,轻巧而随性开口,“来到之后,发现这里的夜晚很漂亮,想着多留一会儿。留久了、习惯了、懒得走了。”
卡卡瓦夏扬起头,看向头顶那一成不变的蒙蒙深灰,无法理解究竟漂亮在何处。他甚至生出异样的冲动,想要反驳,向她介绍这个星系最漂亮的夜晚应该是在茨冈尼亚-IV,在每一历年最后一天,那里会有欢笑的人群,舞动的篝火,漫天的极光。
他看到她就这样昂起头,注视向天空,透过它仿若能够看到其他的事物。
卡卡瓦夏的唇瓣翕张了两下,没有开口。
他缀在后面,像影子一样模仿着,同样安静地昂起脖颈。
深夜的边缘藏有稀疏的星光,像一出简陋的舞台幕布。
他的眼前似乎闪回了卡卡瓦节祭典的一幕幕。
遥远悠久的青绿色极光洒落在每一寸大地,人群舞动,欢笑嬉闹。他的父母轻哄着怀抱中的他,又互相对视着温柔微笑,他姐姐舒张开的笑靥是盛放的不朽之花,灿烂动人。
忽然,他又回过神,想着。
埃维金人大概只剩下他一个了,漫天的极光或许还存在着,可不会再有卡卡瓦节了。
幸好、幸好,那时的他没有开口反驳。
印象里茨冈尼亚最美丽的夜晚已然是尘封的灰烬,信仰三重眼地母神的氏族消失无踪,雨水与恩赐好像也再无意义。
他如今也有了新的称呼。
“砂金。”
卡卡瓦夏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个名字从何而来,大概率是某一任奴隶主为他身份卡随意添上的姓名。中枢神经似乎被控制的药物伤害得不清,他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微妙地似曾相识,但是又无法从记忆中寻到熟悉的根源。
他后来想起来了。
在被星际和平公司判下死刑、放逐到不毛之地等死前,自己犯下的案件名字,就是艾吉哈佐砂金案。
所以、是对一个奴隶胆敢与公司豪赌的警醒与惩罚吗?
他在心里讥讽地想:他能够存活至今,正是靠着一场又一场的赌博。
目前为止,他还算喜欢这个名字。
特别是从他现任的主人口中说出来的时候。
“......砂金?”
对面的人再次唤他,尾音上挑蜷起,轻快地拉长,“点好菜了吗?”
他回过神:“已经点好了,林。”
黑发女人也不问究竟点了什么,只是随意地“哦”了一声,苍白透明的手腕支着瘦削的下颌,另一只手的指尖则是紧摁着手机终端的侧键。
她低头,拧着眉,似乎遇见了什么难事。
.
我确实遇到了难事。
许久未开的手机被密密麻麻的信息塞爆了。
屏幕上疯狂地弹出几十个窗口,艰难地卡死在了不同的软件页面上。
不曾想,网络的冲浪生涯也能给我带来麻烦。
我不得不重复着关机、重启,再关机、再重启的过程,直到所有自开机的软件都被强制关闭一遍。
期间,我从各种卡死的页面上读到了不同的消息。
黑塔:[ 有空来空间站一趟,测测新的模拟宇宙!]
螺丝钴姆:[ 孩子,安眠之后,我们会去接你。]
命运剧本从不出错:[ 怎么样?做好人好事了吗?]
阮梅:[ 记得把遗体留一部分给我。]
......
大部分消息都是寥寥几条。
滚烫的手机在爆炸之前终于恢复了正常,我先把自己的签名改成了——还没死。勿念,勿扰。
几乎所有消息都是数天以前的,螺丝钴姆的联系也有将近小一个月。但在餐点还未上来,依次回复消息的过程中,一个毫无印象的ID在消息栏中继续刷屏。
排行榜怎么还不刷新:[ 在?]
排行榜怎么还不刷新:[ 你还记得]
排行榜怎么还不刷新:[ 六百年前]
排行榜怎么还不刷新:[ 你在朋克洛德限时游戏开发比赛做的游戏吗?]
排行榜怎么还不刷新:[ 它在一周前又又又爆火了